第一章 盛筵易散

准绳之墙 梦也梦也 6031 字 1个月前

[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

事情的开始,简单地说——全怪“Canal+”频道。

希利亚德·拉米雷斯在十一月份一个寒冷的夜晚回家,最近加兰正在修她攒了好几年的假期(“我打算一路休假到圣诞节去。”她说),所以她天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要不然就是去教堂给威廉添堵——那位年轻又虔诚的皇室成员基本上已经习惯加兰时不时在拉米雷斯附近冒出来了,要不然就是他真的信了那种“我是保镖”的鬼话——总之,拉米雷斯一点也不奇怪莫德·加兰占据了他的沙发,并且在膝盖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显然正在上面看什么剧。

拉米雷斯换下大衣之后一眼扫过去,发现画面里全是穿着古典华丽衣装的俊男美女。稍后他会知道加兰在看《凡尔赛》,而现在,加兰忽然转过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双目发亮炯炯有神,在这种情况下她心中一般都转着什么坏念头。

拉米雷斯有些想要微笑,他声音柔和地说道:“莫蒂?”

“我在想,”加兰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你生活在十八世纪后半叶是个什么样子。”

拉米雷斯虽然有点好奇她为什么在想这回事,但是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指出:“如果是那样的话,当时整个王国的西部地区被丹麦占领,国内因为迁都迁都和贵族权力更迭而长时间处于动荡状态,而当时神圣罗马帝国还没有灭亡,霍克斯顿依然是选帝侯国之一……”

“停,停。”加兰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显然她在开口之前肯定没想过她要被现场上历史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比起路易十四时期,我更喜欢洛可可风格——我觉得你穿白色长袜肯定很好看:你脚踝和小腿的曲线十分优美。”

……这大概可以被称之为“我正在跟你讲历史但是没想到你只想调戏我”,拉米雷斯感觉到面颊微微发烫。而加兰随手合上笔记本电脑,跟在拉米雷斯后面亦步亦趋地向厨房走去——拉米雷斯会在冰箱里找到一些可以用来做晚餐的东西,脚步声都是被家政人员加工好的半成品,然后他会用那些食物喂饱他和莫德——这位安全局特工不拘小节地光着脚才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并且正说着:“我认为在那个年代你肯定还是能成为枢机主教……但是生活在十八世纪的女性就没有那么好运啦。”

“是,咱们国家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开始让女性参军,这还是跟法国学的。”拉米雷斯说着,一遍打开冰箱,从里面搜刮面包和新鲜果蔬,“晚上吃简单一点?”

“……三明治就好,今天你回来太晚了。”加兰抱怨道,话虽如此,她一遍抱怨一遍从拉米雷斯手中接过一袋面包,打算去切面包皮:拉米雷斯见过她干这活计时的样子,她会把切下来的边角料全都吃干净。

而在加兰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刀的时候,她忽然顿了一下,然后说:“……或者,如果我生活在十八世纪的话,我或许会女扮男装参军——就好像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女扮男装参军的那个女性似的,你知道,迪士尼也是这么拍的。”

虽然不知道加兰到底什么时候看过迪士尼了,拉米雷斯还是因为她吐出的这种不着边际的想象而微笑——在今年年初,他还从不指望他们两个能这样轻松随意地交谈,他以为那个会对他说许多事情的小女孩已经随着他犯下的所有不可饶恕的错误而被深埋在记忆里了。

而莫德·加兰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或者她知道了也没有开口。她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中的刀子,利落地切下面包边,并且同时说道:“希利亚德,想象一下——”

* *

1765年,十一月份的一个寒冷夜晚。

助理主教威廉·梅斯菲尔德又一次发现自家大人开始坐立不安了。

这种坐立不安往往是完全可以预测的、周期性的,比气温骤变时的流感还有规律:换而言之,今天晚上弗罗拉宫有个舞会,是亚伦三世为从温斯洛返回王都的年轻伯爵莫德·加兰而特地举行的。

逻辑清晰,自成一体。

莫德·加兰——或者说温斯洛伯爵,是近年来新兴的贵族中最赫赫有名的一位,他在之前的七年战争中立下了军功,在战争结束之后被当时还在摄政的安德里亚斯亲王封为伯爵,并拥有了在温斯洛一带的广袤封地。一年前亚伦三世继位之后,这位年轻的国王也很赏识温斯洛伯爵,因此,莫德·加兰就这样离奇地成为了在国王一派和摄政王一派中都很吃得开的角色。

这样的人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所有人巴结的对象,但是同样也是众所周知:这位先生跟弗罗拉大主教的关系一直很僵。

至少在众人看上去,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僵。

加兰在1757年秋季奔赴前线,在之前的两年中,他一直是王室卫队的一名成员,并且被编入了护卫主教府邸的那支队伍中。没有人清楚那两年发生了什么,但是事情以大主教亲自放话、要求把加兰驱逐出王室卫队告终——他就是这样参战的。这样,在别人看了,他们对彼此肯定有什么不满。

威廉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更鉴于现在温斯洛伯爵是亚伦三世面前的红人,在这位公爵返回弗罗拉的时候,他自然要更担心一些。

所以说,今天威廉把公文抱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的大主教拉米雷斯大人站在窗口,出神地盯着窗口,眉头微微皱起,面部表情严肃得好像要发起战争,虽然也不知道窗户上因为外面的低温结着厚厚一层霜,盯着它到底能看清楚个什么。

威廉只想叹气,或者顺便用脑袋撞桌子来缓解一下由于担忧和……更多的担忧而造成的头疼。

但是他是一个虔诚、专业且有底线的神职人员,所以他只能把那一沓公文端端正正放在了大主教的桌子上,并且把教皇的那封来信放在桌子上,希望拉米雷斯今天至少能处理完这一点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