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罪恶之屋

准绳之墙 梦也梦也 5910 字 1个月前

[这坐在量器中的是个妇人。天使说:“这是罪恶。”]

那么让我们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个故事:莫德·加兰在弥撒结束后出现在主教府邸是意料之中的。

助理主教威廉·梅斯菲尔德作为弥撒上捧着圣爵的那个助祭,当然从他那个独一无二的角度把这人是怎么对着他们大主教耍流氓的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当他在主教府邸地走廊里碰见等通报见大主教的加兰将军,也并不感觉吃惊。

(当然了,莫德·加兰是一位女性,作为奥勒留公爵的弟弟,威廉知道这个秘密。在这个秘密没有造成任何灾难性的后果之前,他决定保持沉默)

这位年轻的将军的笑容里带着某种极其微妙的成分,大约可以理解为“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或者“你知道我要对你家主教干什么”——这个表情就算是让尽职尽责的神职人员看来也真的有点想要打人了,威廉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把这位将军赶出房门。

但,就算是现在加兰吊着一只胳膊,威廉也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她。威廉当时抱着手臂,皱着眉头告诉她说:“主教大人愿意见您。”

然后他又停顿了好几秒钟,无奈地补充道:“就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这就算是把自家主教给卖了,但是看拉米雷斯这几天皱眉头的程度,威廉真心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办。府邸里走来走去的仆从没有一个听得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是什么,而无所不知的助理主教同年轻的温斯洛伯爵分享了这个秘密。

莫德·加兰微笑着回答道:“多谢。”

威廉感觉那种微妙的笑容更加深重了。

加兰进屋的时候,刚刚好看见这一幕。

——当然,像是这样豪华的大厅本身装饰可能就是为了让人心生敬意,没人会不在那些精致的雕刻和挑高的拱顶之下折腰。希利亚德·拉米雷斯正坐在屋子中央的座位之上,穿着主教的那身红色礼服。

从各种角度来讲,这一身也有点过于正式了。不过往常在他穿的那么正式出现在这个房间的时候,旁边一般会有密密麻麻地两排侍卫,但是今天这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么可以很容易地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有很大的可能,拉米雷斯刚刚在这间房间里见过什么身份高贵的人物——八成是国王陛下——而且很有可能是在讨论之前圣母升天瞻礼那天发生的糟糕的刺杀事件。

第二,拉米雷斯知道她要来,并且在这里等她。

诚然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是大主教本人绝对不会承认的。现在对方正注视着她,用冷酷无情的面具把自己覆盖起来。而加兰向着他走过去,脚步声在石头地面上的回音简直响得惊心动魄。

因为她刚刚从教堂回来,所以身上穿着军队里那套正装——当然是男装,马裤和白袜,花纹繁复的马甲和外套,衬衫的褶皱领和领巾后面的丝带从整体上令人感觉到窒息,要不然就是她十几天没见到拉米雷斯终于有点紧张了。

(她也是会紧张的,因为她也是个由血肉构成的人)

流程是这样的,她走过去、跪下亲吻大主教手指上的权戒,那戒指上面镶嵌着宝石,无疑是这个国家的红衣主教的象征。这是一种严肃疏远的、流于表面的礼仪,本来和他们两个之间本来的那种密切关系并不相配。

拉米雷斯绷着一张脸,看不出来到底消气了没有,而莫德·加兰不按常理出牌。

所以她在对方脚边跪下,从动作到位置都挺像是之前在教堂领圣体的时候。然后她的嘴唇温暖柔软地贴上了拉米雷斯的手指——不是权戒,而是他覆着薄茧的指尖。

从礼仪上来讲,这个吻的时间绝对长到失礼。加兰头也不抬地跪在那里,手指钳着对方的手腕,叫拉米雷斯想抽也抽不出来。她的嘴唇就挨在那些温暖的皮肤上面,声音平淡地开口:“弗兰让我和您谈谈。”

拉米雷斯的声音听上去挺僵硬,倒是不见得有很多怒气:“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

“是,因为您知道我不会道歉的。”加兰轻飘飘地回答,她这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受伤的那只手还被吊在胸前,拉米雷斯见过它更狰狞的样子。

他们遇到刺客的那一天是圣母升天瞻礼,仪式上主祭祭披的颜色和圣约翰殉道时穿的红色不同,而是纯白色的。他当然记得那件祭披溅上莫德·加兰的血的时候是种什么扎眼的样子。

现在对方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圈着他的手腕。

加兰继续说道:“我很清楚您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并不会为做了那种事而感觉到后悔——我经历过那么多生气,这是我最不会感觉到后悔的事情之一。”

拉米雷斯当然知道她会那么说,现在他只是叹气,并且真的很想去碰一碰眼前这个人垂落下来的黑发,但是不知怎么还是忍住了。他轻轻地说:“……你当时都快把我吓死了,莫蒂。”

“是,”他的爱人理所应当、从善如流地说道,“因为我想,在我把你吓死和我被你吓死里面,当然还是选让我心里舒服一点的比较好——毕竟我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