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非常好的疗伤圣药,它可以让所有伤痕都在滚滚洪流中悄无声息被淹没,直到再也没有冒出来的苗头。
然而还是有些人喜欢活在过去,每天清晰的去回忆痛苦,一遍又一遍撕开伤口,直到鲜血淋漓。
两人四目相对,咫尺距离却好像隔着一个宇宙的距离般遥远。
“……我妈住院的时候,我还在读书,没有办法负担得起高额医疗费,也是那时候金子穆朝我抛来橄榄枝。横峰给我的条件绝对比其他公司好,所以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我甚至没办法让我妈再多挺一段时间。
“但是我自以为的救赎,不过是我妈更加痛苦的导火索,她从医院醒来后,始终忘不掉的自责和愧疚让她再度崩溃。她醒来就问我为什么要救她,那会儿她嗓子几乎说不出话,但我还是听清了。”沈见月仿佛透过祁连双眼看见了一年前躺在病床上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缓缓说道,“她说,她不想看见我和我爸一样疯掉,她想让我和她一起死。”
轰的一声。
仿佛有爆炸声在耳边轰鸣一般,砸的周围空气开始变稀薄。
始终落在腰间的双手来到沈见月脸上,祁连指尖贴着沈见月冰凉柔软的脸颊,无名指指尖落在他眼角,眼中的光像是揉碎的星辰,声音温柔的像是呓语:“所以你随时做好准备履行你母亲的话,挑选个黄道吉日给自己做来年的忌日,我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配成为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是吗?”
“我怎么可能答应我妈一起去死?”
沈见月笑了笑,眼角溢出的湿润被祁连用指尖抹掉,他低哑开口:“祁连,你就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意外。”
祁连轻声说:“听起来是美好的。”
但是从沈见月口中说出,却好像充满不确定的悲剧。
“我其实看过很多遍《风波尽》,里面的少年将军足智多谋、铁血丹青,每次上阵杀敌都在一步步成长。从第一次杀人,到对死人无动于衷,他背负千万血债,一个人孤独终老,始终没有回过一次头,我希望你也不要回头。”沈见月极轻的笑声从唇齿溢出,“你对我的喜欢始于四年前那场意外,其实好奇和兴趣居多。
“一个客串小兵的演员入戏太深,拍摄完成后也不忘给你挡下意外……祁连,时间过去太久,就连疤痕都只剩细细一条,所以我没办法保证以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
有人说,温柔的人说起狠话来总是非常伤人。
但是祁连却觉得,当一个人可以毫无征兆撕开伤疤,再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自己死亡与否的话题时,他才是真正冷心冷情的伤人。
因为抑制生气,祁连贴在沈见月眼角的指尖力道跟着加重:“你随时做好死的准备?”
沈见月眼角刺痛,嗓音晦涩:“从进圈那天开始我就明白,沈见月不会再是单独的沈见月,他会成为粉丝、影迷的目标和期盼,他们会长时间记住我的名字,但是千千万万中的他们却没有几个会留在我记忆中。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拿着剧本一遍遍读着台词,我才属于自己,沈见月才不会消失。”
“你说反了。”祁连嗓音逐渐冰冷,静静凝视着他的目光中,温柔已经碎成冰凌,悬在沈见月脸上,“只有在成就每个电影角色中的你,才是属于粉丝和影迷。而离开摄影机,走到现实,你才是沈见月。”
“但我不会属于任何人。”沈见月冷声道,“至少目前,我不能属于任何人。”
祁连嗯了声,声音蓦地放柔:“包括我?”
那些冰凌终究砸了下来,刺的沈见月眼睛生疼。
他闭上双眼,右手来到祁连胸膛,推着他后退两步,发痛的眼角一瞬放松,被湿润咸湿的水渍拂过,带走刺痛。
“至少目前的我无法做到属于你。”沈见月缓缓睁开双眼,血丝蔓延,尾音跟着发颤,“我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分崩离析,我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坠进深不见底的海里,我能做的就是让你现在远离我,不要再靠近我,和我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
“祁老师。”沈见月近乎无奈的叹了口气,尽管已经忍不住落泪,他的语气却宛如初见祁连那天,有着对方的温柔,但也独属于他的冷静淡漠,“对不起。”
——沈见月的粉丝有一个非常别致又好听的名字,叫月亮。
每一次在微博下的评论,他们总是会说‘又见到月亮了’,那一颗黄澄澄的弯月亮表情总是排满评论区,希望每天、每时、每刻都能看见新鲜的沈月亮。
可是他不喜欢自拍,每一次的出现都是久违,大多数时间都活在电影中,拍完戏直接隐形。
喜欢了沈见月三年的粉丝们永远不会看见他这副痛苦的模样。
窗外夜色厚重,锃亮灯光把两人身影直直倒映在落地窗上,也就相隔几步距离,却好像隔着牛郎织女一样的银河。
祁连微微笑了下,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你确实是应该害怕,你这颗定时炸弹还没有开始爆炸,就已经伤到了我。如果按你所说,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恐怕真的会在深海中死去。”
“对不起。”沈见月靠着墙,无力重复,“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