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邈的话让所有人都惊愕了一下,随即人群中就骚动起来。

像是一堆水入了油锅，各种各样的声音突然炸响：“那我们难道就活该等死吗？”

“这可是药，万一我们真的那么倒霉,就偏偏遇上了那种不良反应怎么办？实验室肯定有义务保证我们安全的吧！”

“末世前试药的人都还有高工资的，一天好几百块钱……”

话虽这么说，他们当中却没有人冲到路邈的面前质问他。

因为他们即使嘴上说的很理直气壮，但是心里都清楚,那是末世之前,不是现在了。

末世开始以来,人命如同草芥，如果不是他们跟着部队一起转移到了这个基地，光是来的时候那些路程,他们就完成不了。

更不要说他们在路上还看到了很多超出他们道德底线的事情。

他们根本不敢想,如果那种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话，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而且就算路邈现在的态度这么冷淡,直白的表示他不会为他们的任何后续反应负责，对于已经在污染化进程当中的他们来说，路邈依旧是溺水的他们唯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于是很快就有人妥协的说道：“就算有后遗症我也认了,药在哪里？我父亲还等着要呢！”

“后遗症再可怕,还能有死了可怕？你们不敢用就给我退开，我自己用！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这几天就跟个牲口一样，每天不是吃就是工作,不是工作就是吃,就连睡觉都能被饿醒！我还是人吗？我现在就是个怪物！”

有人挤开了那些犹豫的人群，冲到前面来，但也就是比其他人靠近了路邈大概一个拳头的距离而已。

他们期盼的看着路邈,殷切的表示：不论路邈对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配合的只要能阻止他们的污染化，让他们当一个正常人就可以。

正常人嘛，有几个是身体完全健康的？

新药的后遗症说不定都没有他们熬夜带来的危害要大。

路邈目光平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群基地普通成员，看着他们如同输疯了的赌徒一样，在自己面前不断的做保证，并且祈求他给自己一份药。这样的一群人，如果遇到的是他在当初商战模拟比赛当中碰见的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绝对能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但他们是不明白这里头的风险吗？

并不。

只是活下去的希望让他们不得不忽视了这种风险。

人在遇到极端环境的时候，做的决定也很有可能会变得极端。

就好比现在，他们以为放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路，一个是继续污染化而死亡，变成自己眼中的怪物，另一个就是为他试药，往后余生都生活在不良反应的痛苦当中。

他忽然笑了一下：“抱歉，新药的志愿者是谁，不是我能决定的。”

众人再度愣了愣。

他们有些不满，压抑在怔愣的表面之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以为研究员把路邈带过来，路邈就是那个有话语权的人。但原来并不是这样吗？

他们有些焦躁，有种希望升起之后又落空的感觉，有人不满的目光就朝着研究员看了过去：“你不是说路邈先生是这个课题的发起者吗？”

那他为什么不能决定志愿者的名额？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路邈再次开口解释道：“临床试验的规则上有写，必须完全遵循自愿原则，不能对志愿者施加任何的压力或者诱惑——尽管这并不能完全避免。”

路邈无波无澜的看着面前的人们，对方好像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自愿”的感觉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个朋友离开了自己很久，哪怕回忆再怎么频繁，当对方真正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留下的只有陌生和惶恐。

路邈于是循循善诱：“试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研究员们彻夜做出的努力，是为了让这个怪病彻底消失在人类当中，所以我也希望，大家能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再选择报名。到时候我会非常感谢大家的自愿。”

人们迷茫的望着他，他们刚刚不就已经自愿了吗？

或者说在污染化已经迫在眉睫的情况下，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路邈平静的眼神从人们各色的神情上扫过，沉默了一会儿。

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参与的那个商战模拟游戏，里面那些濒临绝望的NPC们，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一步一步逼入了绝地。

但是在那个丧心病狂的玩家眼里，他只是驱赶了一群猪猡进入自己提前准备下的猪圈，随时准备宰杀而已。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大家很信任我，但你们不能寄希望于一个陌生人的道德底线。我希望你们对我保持足够的警惕和戒备，思考自己是不是这么迫切的需要新药。”

“——因为我对这款药有着绝对的信心，现在的试药过程，只是新药上市必须经历的一次检验而已。”

他的语调又平又缓，莫名的安抚住了众人躁动的心：“每个人都会有药的，只要这一次的是要结果通过了标准线……你们愿意帮助我吗？”

人们这个时候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路邈说的是什么。

他们缓缓的抬起了头，眼睛缓慢的眨动着，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害怕自己的一个眨眼，就将这梦幻影般的现实击碎。

新时代的受教育比例很高，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知道，新药上市之前是需要经过道道检验的。

只是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楚，已经多久没有人使用过这套流程了。

以至于路邈说出口的时候，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之前那个干瘦的少年第1个站了出来，先前黯淡无光的眼睛，此时像是盛满了星辰，亮的惊人。

他一字一句坚定的说：“我愿意试药。”

路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少年却歪了下脑袋，问了个看起来有点跳跃的问题：“我妈妈说第1批试药的人也是英雄，是这样吗？”

路邈抿唇，缓缓的点了下头。

“是的，你们都会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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