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沥沥地落, 一串串水珠顺着稻草掉下砸在地面,闪电雷声一阵接一阵, 像是谁的呐喊, 像是谁的吼叫,像是今夜的沉默。
姜勤的身子半僵硬地跪着,铜盆里跳跃出的火花灼烧到手指, 他才痛得往后一缩,温度顺着指尖爬上来。
他张着干涩的嗓子正准备说话, 对面那人就先回过神。
“是我糊涂了。”姜书捏了下自己的眉心,鬼怪之说本身就是假的,许是姜勤一下子变化太大, 他也恍神了。
姜书见姜勤惨白脸色,以为他是这阵子累得慌,对他说:“你去休息休息吧, 这阵子多亏你在。”
姜勤摇摇头, 心脏还像被人紧紧握着一般,而且因为跪得久膝盖全部麻痹,一动就如针扎了般。
姜书多看了他几眼,虽说之前他这位弟弟不怎么样,却没想到嫁人之后懂事了许多。
姜书没再提及这事, 姜勤心下稍松,一身冷汗黏在后脊背上。
头七过后,两人正打算离开,还没迈出门,姜勤就被一股蛮力给推到地上, 手心擦过地面的石粒,划出一道血痕。
那人还打算打过来, 于策立刻将人擒住反扣在门背面。
“没事吧。”于策用力抵住人,不让他有挣扎的可能。
“没事。”姜勤看了眼手心甩了下腕子站起身来。
还不等姜勤开口,姜书就从后面跑出来,见他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门板上,急忙叫:“爹!”
“于策,放开他,他是你爹。”姜书走过来还想扯开,于策一个眼神让他不自觉定在原地。
“打了人就想跑?”于策捏住他的腕部往上一提,原身爹立刻惨叫一声,“你们家怎么都喜欢撒泼?”
他的眸子闪过一丝凶狠,故意松开一瞬,身下那人果然想反打,他顺势握住往上一扯。
‘咔嚓’一声,手臂应声而断。
饶是一直知道于策武力值不错的姜勤,也被这声骨头脆响吓住。
于策松开他的手退后,他并不喜姜家,若不是姜勤要帮忙收殓,他绝不会来。既然事情已经忙完,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想着他特意洗了个手再去拉姜勤,“走吧。”
姜勤看了他的动作,眼底泛起笑意。
“好。”
原身爹痛叫了几句,便开始大骂,“畜生!畜生!姜勤你就是个扫把星!”
“你当初生出来的时候,老子就该将你摔死。不然哪有今天的祸事,你就是个祸害!”
“老子就是养条狗都比知道报恩,你娘若不是去问你要粮食,哪还会摊上这事。”
“扫把星!”
声音传得远,姜勤每走一步都在听着他的辱骂,于策察觉到他的情绪,转过头问:“要不要我再去折了另一条胳膊。”
姜勤本来郁闷的心情一下子笑了出来,“没事,我有办法。”
说着姜勤走到一处山野,摘了一些大豸草,大豸草汁液有毒,皮肤和它接触之后暴露在紫外线下会导致烧伤。
姜勤摘下后找了个石头将它的汁水捶出来装在一个叶片里面,走到姜家门口。
“我再说一次,她不是因我而死,昨日她来闹一通被劝了回去,若是她安安分分地走大道回家,一点事都没有,但她偏要去村里的山上挖野菜,这才摔下山坡。”
“再者说,她在不是自己村山上挖野菜,本就不道义。”
“你!”原身爹恼羞成怒,他何尝不知道,若不是她死了,被隔壁村知道了迟早也是要提着砍刀来,可即便如此,他这个儿子也不应该什么也不赔偿就走。
“少他娘给我扯别的,你娘是去问米才惹得如此祸事,今天你是转过来了,不然我明天还给去你家闹!”
“闹得你鸡犬不宁!”
原身爹见他不说话粗喘了下气,拍着胸膛道:“你今日若是去拿米,我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姜勤闻言冷笑一声,就在对面人又要再扑上来时,将汁水甩了上去。
“啊!”原声爹被汁水刺痛到,瞬时停住脚步。
姜勤走上前偏头,手指掐住他的脖子,冷声道:“你若敢再来,我直接送你过头七。”
在场围观的几人被姜勤镇住,不敢出声,连刚刚还口出恶言的原声爹也闭嘴了。
唯有于策看见这一幕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挑了下眉毛觉得姜勤做得还是仁慈了些。
“姜伯伯,之前忘记问了,既然你把姜勤卖与我,是否也得给个凭证,不然下次又来我家演一出父子情深我可吃不消。”
几息后,于策拿着现写的凭证带着姜勤离开了姜家。
不管之后姜家还想怎么闹,有这张凭证在他们就不敢过头。
连绵的秋雨彻底过渡,池塘的水面渐渐结冰,那夜的雪花再度落下,不少鸟雀从远处飞回来,村里人说这是喜事,他们叫鸟雀来,来年丰。
立冬一大早,姜勤就起来包饺子,准备晚上吃。
“今年真冷啊。”姜勤穿好衣服一出门就被冷风吹了一脸,赶紧跺跺脚搓着手哈气。
“火篓子烧着了。”于策比他起来早,知道他怕冷,一早就把火篓子加上炭火烧着。
“嗯。”姜勤跑过去把手放在上面热了会才跑出去。
院子表面已经浮着一层小雪,姜勤抬脚踢了一下,雪花四溅。
大米更是一早就跑出来,雪面上尽是它的爪子印。
“雪不厚,小心点。”于策拿着扫帚出来,见他还准备和大米一起在雪面上来回滑,赶紧叫住。
“我知道。”姜勤摸了下鼻头,默默走到一边去拿谷粒喂鸡,冬天鸡也不爱跑动,就缩在几个小角落里,他‘咯咯咯’叫了几声那几只鸡才慢悠悠走过来吃。
立冬要‘补冬’,中午得熬汤吃肉。
杀鸡的事情交给于策,姜勤先去菜地里摘菜做馅。
菜地今日人多,都忙着移栽油菜到地势高向阳的地方。
姜勤没种多少,所以他估算了一下生长周期,应当能在寒冬来临前全部吃掉。
冬天菜地里的菜不多,多是白菜、生菜和韭菜。
姜勤摘了点,又看了下土质是否结块失肥这才离开。
他回到家,将韭菜、白菜洗净后剁成碎末,加入调味料后搅拌。已经发好的面团在盆里鼓鼓当当,他拿指头戳了下,看回弹度合适后开始掐住小面团,用擀面杖碾成片状,用勺子填入馅料。立冬要吃元宝状的饺子,他将饺子皮对折捏紧,露出的两角往里捏,一个元宝小饺子就出现。
两个人的饺子要做很多,到晌午才做完。
中午姜勤做了窑鸡,于策拔完鸡毛就去给他挖土坑,盖出一个窑状,之后再点燃火把进入烧。
大片长叶子铺在窑上等火蔓上来,待里面完全热胀之后,姜勤把收拾好的鸡肉用荷叶包好再用泥土包住外头后放进去。
大约一个时辰就好。
立冬是个大时节,村里人这会都闲,有几个小孩老远在那捉鸟玩,闻见香味赶紧跑过来。
“叔,你在做什么啊,我老远就闻见了!”一个带着虎头帽的小孩馋得流口水先问,其余几个也在一边盯着。
“窑鸡。”姜勤笑着解释道,“烤着吃。”
“哦。”几个小孩点点头,眼睛却还是盯着洞口。
姜勤看着几个萝卜丁,想着他和于策还可以炒些肉吃,便问:“你们要不要吃一块?”
“不行!”一个小男孩站起来摇摇头,“我娘说肉很金贵,不能吃。”
“对,我娘也说,在外面不能问肉吃。”
姜勤听着直乐,见时候差不多,拿铁钳取出窑鸡,外表皮的土块已经裂开,里面的肉香味飘逸而出。
“好香!”有人没忍住叫了一句,随之后几人也跟着叫,叫完又怕流口水,几个人纷纷双手捂住嘴巴。
姜勤不忍笑了声,“要不要试一块?没事,我不和别人说。”
“好!”一个略小的男孩忍不住说。
“二蛋!不行!”虎头帽的男孩大声说:“这是鸡!要卖钱生蛋的,不是用来吃的!”
名叫二蛋的小男孩一听眼泪就含在眼眶里,半掉不掉看着姜勤,“姜叔叔对不起。”
姜勤眼底滑过一丝笑,摸了下二蛋的脑袋,拿筷子给每个人分了一小块,“没事,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吃不完就得倒掉得多浪费。”
听完几个人才拿着,面红耳赤地道谢后快速跑走。
姜勤拿着窑鸡回去,又炒了几个菜才算好。
一顿酒足饭饱,于策端碗去洗。
姜勤一个人搬着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冬日的下午实在没事情做,也没什么玩的,无聊得很。
他伸了个懒腰,大米跑过来趴在他的脚边和他一起打了个哈欠。
姜勤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没忍住睡了会,等睁眼的时候,一件厚衣服盖在身上,大米也老老实实趴在他的脚上。
睡了一觉起来还有点冷,他起身把东西放好环顾了下四周没发现于策的身影后又坐了回去。
门前突然响起几声敲门声,他以为是于策回来了,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是今天上午的虎头帽小男孩和一个略微年轻的女人。
“您是?”
女人有些局促,端着手里的枣子递上来,“虎子今天拿回一块鸡给我吃,我一问才知道是你给的,我们家没什么好的,就想请你吃我们今天打得枣子。”
“姜叔,我家的枣子是自己种得,可好吃了。”
姜勤摸着脑袋正想说没多大事,但触及女人不安的神情到底还是接下。
稍晚些于策回来,看见桌子上的枣子,笑道:“你也去山上打枣子了?”
“没,虎子他娘送过来的。”
于策应了一声,从身后取下绑在身上的柴火和包着的韭黄,
姜勤看他带回来一小捆韭黄正掰弄着,见他已经吃了好几个便问:“你认识?”
“软枣就他家的没有核,前几年镇上有钱人家都爱找他家定,赶巧我也吃了几个。”
姜勤刚才还没注意,黑色软枣里面竟和他日日看见的干瘪状不同,果然是经过特殊育种后才出来的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