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见到姜天成, 方屿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就像小心养了许久的奇珍异草,一直静悄悄的,突然有天就从土里抽出了嫩青的苗苗, 朝你招摇。
但那种喜悦还未及展开, 后怕的冷汗便抢先爬上了方屿的脊背,让他第一次没控制好情绪, 对姜天成发了火。
“胡闹, 简直太胡闹了!大晚上的,你怎么能大连个人都不带就自己跑过来?!这么冷的天, 若是路上冻了磕了,甚至叫歹人绑了去,该如何是好!”
方屿一想到四体不勤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独自一人不知在夜路上行了多久, 心头那把急躁的火就烧得压不下去。
这若是自家弟弟, 真恨不得抓到腿上,狠打两下屁股。
姜天成人都懵了。
他满心欢喜地奔了好长的路来赴约,这人不仅没作出一丝欢迎的神色,还要跟他爹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吼他。
……其实也不算吼, 顶多是声音大了一点, 语气重了一点, 说话急了一点……
但平时方屿对他十分温柔纵容, 无论发生什么总是站在他这一边, 从未这样对过他!
姜天成回过神后, 眼眶倏地一红,透亮的眼底翻起水雾。
他把雪爪的缰绳往地上一扔, 哑着嗓子道:“好!好!是我胡闹, 我不该来, 我现在就走!”
说完扭头就往外跑。
方屿那番话说完便后悔了,现下一看少年赤红的眼圈儿,心里顿时跟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又酸又痛。
“等等,我不是……”
姜天成当然不听,姿势很是决绝,转瞬已到了几丈开外。
好在方屿腿长体力好,没三五步就把人追上了。
他这会儿心急,生怕自己一个没留神,又让这小祖宗跑到别的地方去,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一把将人抱在怀中,双臂紧紧锁成一个圈,不让他动弹。
“你放开我!”姜天成咬牙切齿地挣扎,鬓发散落几缕,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连说话都带了哽咽声。
“反正你也不想我来,你拦我干什么!你走开,我要回去!!”
方屿活了两辈子也没遇到过这样为难的情境,简直手忙脚乱,只能软了声音忙不迭哄道:“我没有不想你来……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跑了,脚才刚好些,等会儿再扭了可怎么办?乖,我们先回屋里好不好?”
姜天成在他怀中奋力反抗而不得,忽然悲从中来,索性扑在他肩膀上大哭:“最讨厌过年……最讨厌过年了!”
方屿闻言心中一紧,难道这是……在家里受了委屈?
所以才会半夜里一个人跑出来找他。
方屿越想越懊恼,也来不及多问,反手将人搂紧,一下一下轻拍着姜天成的背脊,来来回回地车轱辘那几句话:“是我错了,我错了少爷,别难过了。怎么会不想少爷来呢?是天太晚了,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好么?别哭了。”
如此这般折腾了半柱香,姜天成才算缓过了气,终于渐渐止住了哭声。
方屿连抱带劝地将人哄进屋里,让他先去炕上坐着。
瓦舍里是大通铺,平日里睡得都是下地的庄稼汉,谁也不讲究,什么东西都乱七八糟。幸好现下人都走了,方屿还打扫过屋子,不然这金贵干净的小少爷来了,他都不知道能往哪儿放。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只敢让姜天成坐自己的铺位。
“被褥是我前几天刚换的,实在没有新的了,少爷别嫌弃,”方屿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那翠绿大红花的粗糙布衾辱没了姜天成。
好在姜天成没空理会这些。
他方才心情失控,这会儿正觉得丢脸,傻傻坐在炕边上,埋在一对大袖里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