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一过, 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开了春,长工们纷纷回到农庄上,带着年节里养出的一身疏懒和松弛, 准备开始新一年的辛苦劳碌。
这里头最欢欣鼓舞的人, 当属李一树。
因为他发现,自己原本已“另立门户”的表弟竟然重新回到庄子, 两人又可以在一起干活了。
“但你真的不是因为得罪了少爷才被发配回来的吗?”欣喜之余李一树还有点紧张, 生怕表弟这一回来,把自个儿的大好出息给埋没了。
方屿道:“表哥, 你若能经常洗洗被子,说不定就不会感觉自己像被发配了……喏,给你洗好了。放心吧, 我没得罪任何人。”
“那就好, 嘿嘿。不过你怎么想起来要给我洗被子?”
“……”
两兄弟说得其乐融融,门口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尖酸嗓音:“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攀上了少爷的方屿吗?怎么又回来跟我们一道下苦力了?少爷不好伺候?”
方屿眼皮子都没抬,自顾自收拾床铺。
往日里早反唇相讥的李一树却一反常态, 只是狠狠瞪了来人一眼, 没吭声。
蔡富贵见没人理他, 心里老大不痛快, 拔高了嗓子吼道:“快点出来!何头儿在外面等着呢!”
等蔡富贵出去了, 方屿这才转身问李一树:“何头?谁?”
“别提了, 你以为我刚才为啥不揍他丫的?”李一树叹了口气,一脸不堪其扰的表情。
原来方屿离开后, 庄子上又招了个新人来替他的位置。
这人名叫何冠, 长得五大三粗, 一身蛮力。干活厉不厉害不好说,但欺负人显然是一把好手。
不知他是如何说服管事的,一来就成了李一树他们这一队长工的领头,每日里除了游手好闲,便是仗势欺人。
方屿在时,管事分下的活都是各人自去领擅长的,若有多少难易不均的地方,方屿再从中调整接济一下,大家齐心协力,没有哪样活不是做得又快又好。
如今到了这何冠手中,竟成了他的一言堂,全都由他说了算。
他自己不干活也就罢了,依附于他的蔡富贵也跟着狗仗人势起来,于是原先六个人的活计只剩下四个人做,还多添两个捣乱瞎指挥的。
“大伙儿都累死了,可也没办法,”李一树抱怨,“上回老王就跟他多嘴两句,被他一肘子攮到地上扭了腰,现下还没好呢。”
李一树再看不惯,苦于势单力薄无法反抗,也只得收了脾气,小心绕着他们走,尽量不打交道。
“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方屿边问边往外走。
“你又不在庄子上,跟你说这些有啥用?白惹你烦心,”李一树道,“我现在告诉你也不是要你去寻仇啊!那何冠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我听说他还是什么弓箭社的,应该挺能打,你别去招他,咱老老实实干活就完了。”
方屿不答,又问:“张管事知道吗?”
“没用,你别想了。刚开始我们都跟他抱怨过,结果啥也没变,反倒是何冠扭头就来警告我们管好嘴……反正活照做着,又不耽误庄子,他才懒得管。”李一树撇嘴。
方屿还要说话,有人粗声粗气打断他:“你就是方屿?”
院中相熟的长工们同情地看向他,李一树在身后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
蔡富贵得意洋洋,站在一个两腮胡茬虬结的壮汉身边。
方屿心平气和拍拍袖子,道:“你就是何冠?”
何冠看着眼前此人,不爽地拧起眉毛。
听蔡富贵说,这人之前是他们领头。屁本事没有,就凭着一张小白脸,哄得姜家的少爷管家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