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达在客栈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两日, 总算稍微恢复了点人样。他脚步虚浮地爬起来,想下楼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到了客栈大堂中, 却发现方屿和姜少爷坐在一起, 与同桌的一个清秀少年说着话,看上去是相熟的人。
“赵兄, 你好些了?”方屿率先看见了他, 起身招呼道。
赵达颤巍巍走过去坐下,拱了拱手:“多谢方小哥关心, 已大好了……这位是?”
“对了赵兄,这位是竹生公子,他也要前往长阳郡, 往后可能需要我们捎带他一段, 赵兄应当不介意吧?”方屿问。
赵达:“……不,不介意。你好竹公子。”
竹生怯声怯气地问了好。
赵达趁着姜天成同竹生说话的当口,将方屿拉到一旁,小声问:“方小哥,这也是来找你的?”
方屿:“……”
方屿面无表情道:“不是,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这是少爷的朋友。”
赵达半信半疑, 那姜家小公子平日里又不出门, 上哪儿结识几千里外的朋友?
他总觉得方屿看着更可疑——这人身上说不定有什么吸引这种秀气小公子的魔力, 先是姜天成, 然后是这个竹生……往后该不会还有别的人吧?
方屿见他不信有点无语, 但也不想多作解释,礼貌地问:“赵兄, 我瞧着你脸色还不大好, 需不需要再多休息两日?”
赵达虚弱地摆摆手:“不用了, 我和兄弟们都没什么大碍。明天得赶路了,府上还急等着这批米呢,这两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
方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他打了声招呼又回到姜天成身边。
姜天成正在劝慰竹生:“别担心,离戌时还有几个时辰呢,他会按时来的。要不咱出去逛会子,散散心?”
竹生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虽没有说话,面上却明显透出一股惶惶之色。
方屿见状,上前悄悄对姜天成道:“少爷,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我们出去?”
好容易出来一趟,他不忍姜天成为了旁人的事一道闷在屋子里。
“去哪儿?”
出了客栈,姜天成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竹生那副模样,叫他心里也不好受,跟着郁郁得慌。
方屿像是早打算好了,笑道:“近日正是安源吃菊花酒和螃蟹的好时节,我打听到这镇子上一家极有名的酒楼,带少爷去吃蟹如何?”
上府乡秋冬天气寒冷,又缺少辽阔的水泊,故而螃蟹是个稀罕物,便是姜天成生在这样的富户,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两次,当即开心地应了。
时值正午,酒楼中人来人往,方屿没能要到雅间,只好与姜天成一同坐在大堂里。
他点了两只蒸蟹,一碟五味狮蛮重阳糕,一些当季的小菜,又叫小二烫了一壶菊花酒。
热腾腾的螃蟹端上桌后,姜天成双目闪动着兴奋的光,伸手刚要去拿,被方屿拦住了:“我来,当心伤了手。少爷先吃点别的等一会儿。”
姜天成往嘴里塞到第二块栗子黄味儿的重阳糕时,方屿已经手脚利落地将第一只蟹的蟹黄和蟹身里的肉全都拆了出来,干干净净装在蟹壳里,推到他面前。
“沾点姜醋,趁热吃,”方屿道。
姜天成举着那满当当的蟹壳子,终于忍不住了,十分不解地问:“方屿哥,你以前经常吃蟹么?”
怎么这剥蟹肉的手法,瞧着比隔壁桌的本地人还要娴熟?这东西也是能天生就会的?
方屿的手一僵,心道糟了,竟然忘了这一茬。
他一个上府乡土生土长的长工,哪有机会吃什么蟹?
方屿深吸一口气,心念电转,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一直在看他们怎么剥的,可能我学……学得快。”
这话听着很合理,可一点经不起推敲,趁着姜天成还没觉出哪里不对味,方屿又连忙心虚地催他 :“吃呀,少爷。”
“哦,”姜天成放下心底的疑惑,搛起一筷子油汪汪红澄澄的蟹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方屿嘴里。
蟹黄独有的甘鲜醇厚在口中绵密地铺开,几块姜醋中浸过的蟹肉夹在其中,愈发迸出一股子鲜甜,又稍稍将那蟹黄浓郁的油脂香调和了些,实在是叫人唇齿生津,舍不得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