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我把他带过来了,”姜管家躬身道。
方屿站在姜管家身后,双手交叠放在前面, 规规矩矩垂首而立。
“有劳了, 你且去忙你的吧,我单独跟这孩子说两句, ”一个轻柔温婉的女声开了口, “你叫方屿是吧?你走过来站近些,抬头让我看看。”
方屿应声, 走上前去抬起头。
堂下倚坐着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美得普普通通,眉眼与姜天成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怀中搂着一只珐琅云纹的嵌金袖炉, 正略带好奇地打量他。在她的身后除了一名丫鬟外, 还站着先前方屿在姜天成院中见过的那位嬷嬷。
这就是姜夫人,姜天成现在名义上的娘。
方屿只粗略看了一眼,垂眸朝她作揖道:“问姜夫人好。”
姜夫人看清这少年人的相貌,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片刻后才和颜悦色道:“你就是方屿?听闻你先前在庄子上做活儿, 刚来府上不久, 可还习惯?”
“回夫人的话, 小的一切都好。”方屿道。
姜夫人颔首:“那就好。听管家说, 你家中爹娘都已不在, 一个人无依无靠, 也是个可怜见的。我瞧着你年纪同天成差不多大,既来了姜府, 便把府上当自己家, 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们老爷宅心仁厚, 对底下的人从来是极好的,你不必有顾虑。”
姜夫人身在上位,对底下的人却一点儿没有耍凌人的威风,一番话还说得如此动情熨帖,别说未经世事的少年人,只怕来个饱经风霜的老奴,听了也会心怀感恩。
然而方屿仍旧不卑不亢,脸上并没有现出什么受宠若惊的神色:“夫人说的是,小的多谢夫人老爷照拂。”
姜夫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慢慢地拨弄着袖炉上的金扣子,喝着茶陷入沉思。
方屿也不急,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地,背脊挺拔,像一株沉默的树。
一盏茶喝完,姜夫人才切入正题:“你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是为何?”
方屿心底虽有猜测,面上只摇头道:“小的不知,还请夫人明示,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夫人对他这态度觉得满意了些,缓缓开口:“我今日听管家跟老爷说,近来是你在陪着少爷一同打理铺子?”
方屿点头:“正是。”
“我们家中一向事务繁杂,天成如今不仅要念书,还要学那些个生意上的事,日夜奔劳,委实太辛苦。他爹望子成龙想要磨炼他,可我这个做娘的不在乎孩子能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他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我不想天成他如此受累,你明白吗?”
姜夫人看向他的目光中有拳拳之忱,一副担忧儿子的慈母模样。
方屿似是没听懂,面带不解地问:“夫人的意思是……?”
姜夫人索性把话挑明:“你既是同少爷天天在一起,那平日里的活就辛苦你多干些,有什么需要天成学的做的,你多帮衬着,能替他做了最好。没事也多劝劝少爷,让他以身子骨为重,其他那些事都是不打紧的,没必要事必躬亲,交给底下的人就行了。”
方屿恍然大悟,连忙躬身道:“夫人尽管放心,事关少爷安康,小的一定竭尽全力照顾。只不过……”
他露出为难神色:“这学做买卖的事,是少爷自己想做的,恐怕不会让小的随便插手。夫人您是了解少爷的,以少爷的性子,决定的事也断不容许旁人多嘴。小的身份卑微,怕是随意开口只会惹得少爷不快。”
姜夫人微微蹙起眉头,心下也觉得有些道理,想了想又问:“那你可知道,天成好好的,为何突然如此奋勉?”
方屿茫然:“这……难道不是好事?”
姜夫人察觉到自己的话听起来有歧义,忙微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天成小孩子心性,一直贪顽,我担心他是一时受了什么刺激,坚持不了多久。他最近没遇到什么事吧?”
方屿作认真思考状,而后摇头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许是少爷到了年纪,忽然醒悟也未可知。夫人既如此关心,倒不如直接问一问少爷吧。小的一介下人,少爷便是有心事也不会同我讲,但如果是夫人的话,想来他会愿意跟您说的。”
姜夫人垂下眼眸,神色哀婉道:“我自是想的。不过孩子如今长大了,也不像幼时那般乐意跟我掏心掏肺,若说得多了,怕还会嫌我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