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成塞给方屿的是一只黄花梨精雕的木匣子, 匣子上挂着一把小铜锁，锁眼里捅着一把钥匙，已经打开了。

方屿在姜天成的催促声中疑惑地掀开盖子, 却在看见里面的东西后瞳孔骤然一缩, 啪地将匣盖重新扣上。

姜天成见他这副神色还觉得奇怪：“哥哥，你怎么不数数？拿去买间铺子够不够？”

方屿喉头上下滚动了几圈, 良久才道：“这是……你的私房钱？”

匣子里放着厚厚一叠银票, 方屿没细看，但光是凭打眼一瞧那厚度, 少说也够在城里买两三处大宅子了。

姜天成丝毫没有身怀巨款的谨慎，大无畏地点头：“这都是我娘在时替我存的，有些是以前爹给我的, 有些是她自己省下来的。这些年我爹给的钱一向够花, 我便从来没动过。娘也说，让我在很紧急很需要的时候再用。”

阮萧萧虽对她的夫君和“慧雯姐姐”都抱着十足的信任，但在明知自己终将撒手人寰，独留幼子在这茕茕世间时，还是感觉心中惶惶, 想要尽力为他多留下一些后盾。

姜天成很听话, 也很聪明, 将这笔钱藏在床下, 始终未曾对任何人透露。

就连他爹也不知道, 他有这么一笔私房钱。

姜天成认为他拿出这笔钱, 就算方屿不感动，至少也应当是很开心的, 然而现下看起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方屿沉着脸训他：“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少……天成, 这是你娘留给你在危难时刻安身立命的, 你就应当好好藏着，谁也不要告诉。不可以这样拿出来，糊里糊涂送人。”

怎么可以像现在这样，为了帮他开间不重要的铺子，就掏心掏肺地全要给他？

上辈子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用掉这笔钱的？是不是也这样，被有心之人骗走了？！

姜天成并不知道方屿心中疑惧，他只知道他受不了别人给他脸色看，更不用说那人是方屿，当即脸色一变，把匣子抢回来：“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要拉倒！行，你是别人，你给我走！出去！我才不要别人跟我睡一处！”

姜天成抬脚就往外踢他，方屿挨了两下，一看他眼尾都发红，顿时慌了：“不、不是天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乖，我刚才胡说的……”

方屿手忙脚乱把少年纤瘦的小腿捉住，顺势将人拉进怀里牢牢圈起来，连声道：“没说我是别人……我就是怕你以后受骗，不想你对谁都这样轻易地交出真心！天成，我跟你娘想的一样，别的什么都不要紧，但你一定要先把自己顾好，懂吗？”

姜天成撒了一通气，这会儿被方屿的话和怀抱安抚下来，仍有点气咻咻的，“你又不是别人，我为什么要怕你骗我？你会骗我吗？”

见方屿被他噎住，姜天成又戳他额头：“方屿你是不是拿本少爷当傻子啊？以为我见着个人就要把心掏给他？”

也不想想，当初他花了多少时间，才肯让方屿多接近他一点。

方屿讷讷地哦了一声，十分及时且诚恳地认错：“是我想岔了，我就是担心少爷……你，一时口不择言了。”

姜天成看他一眼，方屿非常自觉地低下头，凑到他软糯的脸颊边亲了一口，浮起腼腆的笑容。

“哥哥，”姜天成又把称呼改了回去，可见是消了气，“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方屿茫然。

姜天成：“故意叫错我的名字，这样你就可以趁机亲我了。”

方屿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但居然镇定地反驳道：“我要是想亲少爷，还需要借口吗？”

说罢又凑上前，在相同的地方，再亲一口。

姜天成：“……”

学好三年，学坏三天。

两人闹过这一遭，终于消停下来好好说话。

方屿把开铺子的打算不厌其详地和姜天成说了，对他道：“不用买，成本太高，先租一间小的就行。所以根本用不着花你的钱，我跟表哥一起存下的银子，再过阵子也就够了。”

“那算我筹给你的，赚了钱你再分我几分利不行吗？不白拿。”姜天成问。

“我挣的就是你挣的，哪用你再给我筹钱？”方屿轻轻摩挲着他细嫩的指尖，“再说，我也和你娘想的一样，希望你把这钱存着，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姜天成陷入沉默，半天才吐出一句：“可是，我就想和你一起做买卖。”

方屿的人生大事，他也想参与。

这一回，方屿听出他话中之意，没有再鲁莽地说“不行”。

思索片刻后，方屿道：“这样吧，先少拿一些出来，唔，不是开店……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姜天成好奇地问。

“我先想想，等盘算好了再告诉你，”方屿道，“匣子和钥匙都放好了？夜深了，睡吧。”

方屿支起身，想将刚刚脱下的外袍放到衣架上去，一个牙白色绣着金线的荷包意外从他怀里滚落出来，一路骨碌碌到了姜天成跟前。

姜天成眼明手快，抢在方屿捡回去之前抓到了手里，他看了眼明显变得局促的方屿，又看了看手里有些眼熟的荷包：“这是……”

“去年过年时我给你的压祟钱？”他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两只如意的金锞子。

方屿脸又红了，一声不吭把荷包拿过来，塞回去，像根木头似地硬梆梆在原地躺下。

姜天成眨眨眼睛，挨过去，伸出指尖戳了戳闭眼装睡的人：“哥哥？”

方屿还是不动。

姜天成心下了然，忍着笑故意问道：“不是说租铺子的钱还不够？我看这两个拿去换了钱，能抵上好大一截，我替你换了罢？”

方屿眼皮一掀，倏地出手摁住想要掏他荷包的小坏蛋，自暴自弃道：“不换，你给的，舍不得。”

姜天成讶然：“可这锞子我好早就给你了……你……那时候就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