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屿在姜天业面前蹲下来, 与他平视。

他细细打量姜天业，见他小脸依然圆润白净，目光迥然, 看上去精神焕发, 不像是遭过什么大罪的模样，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方屿摸摸他的头, 语气温和道：“小少爷, 那日你和少爷走失之后，没有被吓到吧？”

姜天业嘴里含着刚才方屿给他的饴糖, 茫然地摇摇头。

“你哥哥很担心你，”方屿接着说，“你人不见了以后, 他跑了大半个乡都, 一直找你找到深夜。怕你在外面挨饿受冻，怕你夜里一个人害怕……”

方屿嗓音低沉，说话时的语调娓娓动听，轻易就能拨动人的情绪。

姜天业听得低下头去，羞愧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扭着自己肉乎乎的手指, 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地说：“对……对不起, 哥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没听哥哥的话……”

方屿温柔地说：“小少爷, 不用说对不起。哥哥没有怪你, 他只是太担心你了。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后来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们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你呢？”

姜天业快把自个儿手指头都揪下来了, 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知道, 我走丢了……然后、然后我忘了……”

在此之前, 姜天业从没有骗过人。

虽然娘亲说，只有这样告诉别人，哥哥才不会生他的气，以后才不会不带他出去玩……但他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方屿看他那副模样，心里大概有了数，也不催他，反而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等姜天业平静了一些，他才耐心地说：“你知道哥哥为什么不能来看你吗？”

见姜天业摇头，方屿又说：“因为他被姜老爷惩罚了。”

小少爷的眼睛微微睁大：“为什么？哥哥做错了什么？”

“因为他把你弄丢了，”方屿平静道，“姜老爷罚他禁足，这几日都不许出门，还打了他。”

他想起姜天成脸上的伤痕，觉得自己并没有夸大其词。

这些话对姜天业而言，不啻于从天而降的大石头，把他砸傻了，也砸痛了。

为什么跟娘亲说的不一样？

娘亲说过，只要他不说出实话，哥哥就不会生他的气，可是娘亲没有说过，哥哥为了找他吃了那么多苦，还要被爹爹教训……

这样哥哥真的不会讨厌他吗？

姜天业呆呆地站了片刻，眼眶里唰地涌出泪水，嘴一瘪就要哭。

方屿看了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嬷嬷一眼，及时地伸手对他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

“嘘，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掉眼泪哦！”方屿狠下心肠吓唬他，“等会儿若是叫嬷嬷看见了，说不定会过来把你带走，小少爷就不能再跟我说话了。”

姜天业连忙把两只手都捂在自己嘴上，任由泪珠子掉下来，却坚强地忍住没出声。

他小声地哽咽了两句，怯生生地问：“大哥哥，哥哥……会讨厌我吗？娘亲说，要是哥哥知道是我自己贪玩跑丢了，以后就不会再带我出去玩了……我害怕……”

不等方屿细问，姜天业抽抽噎噎地把那天的事同方屿说了。

方屿没有告诉姜天业，其实无论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可能掩盖他贪玩跑丢这件事。姜夫人那种拙劣的谎言，也就只能糊弄一下对她满怀信任的幼子。

他只是对姜天业道：“哥哥怎么会讨厌你呢？哥哥是很爱你的。”

“做错了事一点也不可怕，只要勇敢承认改了就好，可是说谎不一样……小少爷想一想，假如哥哥知道小少爷是一个会说谎骗他的人，以后小少爷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方屿温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泪水，“这样是不是更可怕？”

姜天业点头如捣蒜，“那我现在就要去告诉爹爹和哥哥，我说谎不对，我会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