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屿才一从铺子里被带走, 米铺的吴掌柜立刻马不停蹄赶到姜府，一点不敢耽误。

别说他近来和方屿已经很熟识了，知道姜家对这个年轻管事尤为器重……

就单是姜家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 被官府上门带走, 对姜家声誉也是不小的打击。

姜管家领着他进中堂时，里头是一片难得的和乐融融景象。

姜夫人在一旁逗弄姜天业, 姜天成刚从学馆回来, 坐在姜老爷的身边说话。

姜老爷正在询问他的学业，见姜管家和吴掌柜进来奇怪道：“什么事这么急？”

这几年姜家的生意, 向来只有大事难事需要他裁酌，其余只管最后拍板就好。

姜管家面色不太好看，朝吴掌柜抬眼示意。

吴掌柜上前, 提心吊胆把来龙去脉说了, 果然听见哐一声脆响。

然而他抬头去看时，摔杯子的却不是盛怒之下的姜老爷，而是大惊失色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少爷。

他心道，也对，这方屿一向是少爷的得力臂膀, 少爷如今发现自己被骗, 应当是最失望的。

“被抓走了？！”姜老爷看向姜管家, “德佑, 这是怎么回事？方屿不是孤儿吗？”

姜管家道：“回老爷, 方屿的确曾说过他家中无人。但具体情况, 老奴也不清楚。我这就替老爷前往县衙走一遭，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等姜叔, 我同你一道！”姜天成追上去。

方屿现下是姜天成的人, 他去原是名正言顺, 不料恰在此时，姜夫人却故作忧心忡忡地开了口。

“天成，我知道你和那孩子要好，但此去也万不可意气用事，坏了官府规矩呀。”

姜老爷心中一动，阻拦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见姜天成心平气和回道：“母亲这话，在家里胡诌两句不要紧，若是传到外头去，旁人听了只怕要怀疑……我们姜家和官府有什么勾搭呢。”

姜夫人面色一僵。

“再者说，衙门问话，儿子哪有那个插嘴的能耐。怎么在母亲嘴里，倒像是我能左右知县断案了？”姜天成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您说这话要是传到余大人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姜家和现任知县关系不错是实情。

但官民有别，也是实情。

姜老爷本就最在乎清誉，姜天成三言两语指出的问题，恰恰准确命中了他的忌讳。

他有些不悦地扫了姜夫人一眼，奇怪自己这位历来得体的娘子今日为何如此失宜。

“夫人慎言。”姜老爷沉声道，“天成你便随你德佑叔去，如有需要，尽力配合你余世伯。”

“不可叫我姜家的人平白蒙冤，也不可姑息任何一个作奸犯科之人。”

姜天成躬身：“是。”

待众人离开后，姜夫人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说：“老爷，妾身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我一听说那方屿连父母都敢遗弃，甚至还编谎话来骗我们，就担心天成被这等卑劣之人欺瞒……”

“我瞧着他倒不像这样的人，”姜老爷淡淡道，“对方既已报官，我们如何猜测都没有意义，安心等官府的结果罢。”

姜夫人手中抓紧罗帕，勉强笑笑：“老爷说的是。”

那边，姜管家急匆匆地带着姜天成往府门外走，却被姜天成拦住了。

“少爷？咱们再不快些，只怕赶不上升堂……”姜管家困惑道。

从乡都到城里县衙，驾马车还要走个两刻钟，少爷不应该比他还急么？

少年脸色苍白，心中分明也是惶惶不安的，仍坚持道：“姜叔，还有一件事要先办。”

*

长光县县衙的公堂上。

方屿和他爹方大强一人分跪在一方，堂上坐着的正是姜天成口中那位余知县。

方大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他是如何在妻子死后将这个不孝子辛苦拉扯大，眼看着到了能当家中顶梁柱的年纪，这儿子居然跑了……

余知县听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终于不耐地打断他：“方大强，你就直说，可是要告你儿子私攒钱财，并且拒不奉养你和他的继母，导致你们的生活无法得到满足？”（注）

“是，”方大强抹了把脸，“我听别人告诉我，他离家之后，在上府乡龙门坊开了一间铺子，可是他近两年来却从未回过一次家，没有给家里拿过一文钱。”

余知县问方屿：“可有此事？”

“不敢隐瞒大人，”方屿作揖道，“我现下在姜家帮工，四时食铺是我表哥所开，我过去只是偶尔帮忙，并没有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