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 方大强的确是奔着钱来的。

从方屿和他断绝父子关系那一日起，他就没打算过要在意这个儿子的死活，更没想过要把他找回来——

但那是在他没有看懂方屿之前。

他以为, 方屿哪怕离开了方家, 这辈子也只会和在家里时一样，不过是个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庄稼汉, 根本比不上他那会念书的宝贝儿子。

谁能想到他会那么争气, 还能开上铺子，挣上大钱……倒是他低估他了。

既然方屿是他生的, 那这钱，理所应当就该有他一份。

然而现在官司竟然落败了。

这对方大强来说，不仅仅意味着银钱上的损失, 更像是方屿当众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让他意识到，这个儿子真的彻底脱离了他的摆布。

是好是坏，都和方家无关了。

他不能接受。

方大强粗哑着嗓子道：“大人，我方才说了，方屿自前年开始便再未回过家。期间他弟弟曾在城里遇到他, 请他回家照顾父母, 也被他拒绝了。”

“这不孝子如今就算只是在姜家帮工, 那总该还是有月钱的吧？我和他娘可还好好地活着, 从没收到过他的钱！全靠我儿方兴一力支撑, ”方大强喊冤, “还请大人为我等小民做主啊！”

这一回，不等余知县发问, 方屿便主动开口了：“余大人, 我想方大强可能忘记了。”

他直视方大强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我早已与他断绝了关系，不再是他的儿子。他亲口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得再回方家。我不过是……”

“听了爹的话，最后尽一次孝罢了。”

方大强被他直呼其名，气得暴跳如雷：“你这逆子！敢空口白牙污蔑你老子！我几时说过？！你有证据吗？你说你不是我儿子，拿出断亲书来啊！”

怎么可能有断亲书呢？

正经签断亲书不仅需要双方画押捺印，还须得是在官府的见证之下，最后拿到官家印押的官契 ，方算了结。

寻常百姓谁讲这个？真要想断绝关系，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再狠心些的把姓氏一改，也就行了。

余知县做官数十年，别说没发过几回断亲书，就是像方大强这样亲爹把儿子告上衙门的，都是头一回见。

东禹虽然对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种种行为都立下了明文的律法约束，但只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又有几个真正会闹到官府里来？

余知县看方大强那模样，分明对方屿不念一丝旧情，心知这父子俩多半是真断过，只是现在当爹的为了几个钱，又反悔了。

他明知这人说谎，心中厌烦，但也只能循例问道：“方屿，你可有证据？”

方屿拧着眉头沉默片刻，才要如实回答，就听一旁的姜天成道：“大人，这方屿已经是卖给我们姜家的家奴了，怎么可能还是方大强的儿子呢？”

“什么？！”

“啥？？？”

“怎么可能！！！”

堂中同时响起三人的惊呼声，分别是方大强，方兴和李一树。

就连方屿本人也嘴唇微张，目露惊讶地看着姜天成。

但只是短短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说，看那样子竟是默认了。

方大强率先反应过来，怒道：“姜公子，你怎么敢当着大人的面就这样胡编乱造？！你说方屿是你们家奴，那他为何还没有改名？我亲耳听到，你还叫他方屿！”

方屿若是卖身为奴，就连姓也是需要主家恩赐的，根本不可能还保留着自己原来的姓名。

姜天成却根本不觉得这算个问题，奇道：“我是他主子，改不改名我说了算，本少爷疼他，就想让他留着，不行吗？”

说完还嘀咕一句，“我们姜家都没意见，你算哪来的老葱，多管这个闲事。”

方大强：“…………”

方大强的胸口像被人猛砸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差点没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