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大雨, 把夜色浇得越发深沉。
在雨声中,更夫敲响了二更天的梆子,拉长了嗓子喊着“关门关窗, 防偷防盗”。
李一树本来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听见打更的声音,恍然跳起来, 拿了茅草和旧衣裳往窗边跑。
他租住的这处屋子年久失修, 风雨稍大,雨水就会顺着窗沿漏进来。
他一边熟练地往窗缝里塞东西, 心里一边嘀咕着过两日得请泥瓦匠来一趟,就听外头的院门骤然响起嘭嘭的敲门声。
那声音夹杂在噼啪的大雨里,不甚明显, 若不是他刚好在窗边, 说不定还听不见。
李一树推开窗户看了看天色,只听那声音又响了两下,这才确信是真有人敲门。
他站在窗边没有出去,狐疑地喊道:“谁啊?”这大晚上的,也不怕雨淋。
半晌, 门外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 “表哥, 我是方屿。”
李一树大吃一惊, 手一松, 窗子啪一声撞上窗棂, 溅了他一脸水花。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啥事急成这样非得现在说?”
李一树把淋成落汤鸡的表弟带进屋里,手忙脚乱给他找帕子擦水。
方屿没有伞, 也没穿件蓑衣, 从头到脚都被雨淋透了, 鬓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嘴唇有些发青。身上的短褐能拧出水来,背后的包袱也……
包袱?
李一树把那又湿又沉的包袱拿下来摊开,里面装着几套衣衫,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还有一条褥子。
他十分困惑地问:“屿子,你这会子背个包袱干啥?你要出远门?”怎么还把褥子都带上了。
方屿脱了衣服,裸着上半身,正在擦手臂上的水迹。
他的脖颈间系着一条红绳,挂着那枚常戴的玉扣,玉扣安静地伏在他微微隆起的肌肉上,充满野生和力量蓬勃的美。
他闻言一顿,抹了把脸,神色平静地对李一树道:“表哥,你能收留我一段时间么?我被姜家赶出来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随便……你说啥???”李一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谁把你赶出来了??”
木桌上烛火幽幽,方屿捧着一碗滚烫的姜汤喝下去,胸口的寒意才稍减,呼出一口热气。
李一树坐在对面,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不是,你怎么可能被撵出来呢?姜老爷和姜少爷不是都很喜欢你吗?肯定是他们误会你什么了,你怎么都没有好好解释一下啊?”
方屿淡淡牵了牵嘴角:“没误会。”
“那你干啥了?偷……拿他们家宝贝了?”李一树根本不信,甚至连“偷”字都不乐意用。
在他看来,他表弟绝不可能是那种德行有亏的人。就算方屿真的拿了他们家什么东西,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谁知,方屿竟然点了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李一树:“???”
李一树:“你拿啥了??啥东西这么吸引你啊?”
方屿仰头把碗里最后一点姜汤喝完,慢慢吐出两个字:“少爷。”
李一树满脸茫然,还转身左顾右盼:“啊?少爷在哪儿?”
方屿不说话,默默盯着那烛火烧出的蜡油往下淌。
李一树在某一刻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倏地站起身,差点把蜡烛掀翻。
“啊???你你你你、你和少爷……???”
方屿伸手护住放蜡烛的油碟,冷静道:“表哥,夜深了,小声些。”
外面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李一树脸上惊恐的表情,也照亮了他脑子里过往那些糊里糊涂不能细想的画面。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姜少爷那样矜贵高傲的人,偏偏就对他表弟这样袒护……怪不得他表弟一个土里来泥里去的糙汉子,会给姜少爷做那什么兔儿帽!
李一树颤抖着声音问他:“你……你当真喜欢姜少爷啊?是那种喜欢?不是、不是兄弟情?”
看方屿严肃认真地点头,李一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