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两盏热热的参茶灌下去, 姜老爷总算缓过来少许,但脸上仍难掩焦灼愁虑之色,“天成, 云锦可不是普通的绸缎, 你想拿别的缎子来充数?不可能瞒过去的。”
经过方才那一小会儿,姜老爷的脑子已经完全反应过来, 将前前后后都捋清楚了。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除了这边要赔偿买主, 邹荣升那厮的尾款肯定也是要结付的,虽然这批货的问题摆明了出在邹荣升身上, 但双方契据已落,他们如今没有证据,连理都没处说, 只能认栽。
而要想尽快凑足银钱, 眼下只能把庄子和铺子盘出去,他们出手急,想必会折损不少……钱倒也就罢了,若对方真要他们坐牢……
那自然是由他这个当爹的去。
姜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恍神。
是长大了, 哪怕遇到这样天翻地覆的大事, 脸上也不显慌乱。
这样很好, 这样他就算走了, 也走得放心些。
姜家不能没有人撑着, 天业也需要人照顾, 就算没了那些产业和银钱,只要还有能当家的人在, 这个家就不会散, 就还有希望。
显然, 年轻的、正在茁壮成长的姜天成更适合来充当这个角色,他老了。
而且……姜天成身后还有……那个人。
姜老爷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但他很清楚,如果有方屿在,姜家在姜天成手中重振旗鼓是指日可待的事。
只可惜——
若方屿不是男人,他甚至可以接受他嫁进姜家来,做姜天成明媒正娶的妻子。
门当户对可以不重要,传宗接代绝不能放弃。
只不过他这一走,姜天成这臭小子一定会立刻迫不及待地奔向那人,只怕再无人能阻止他,思虑至此,姜老爷心里就十分不痛快。
姜天成看不懂他爹脸上的复杂神色,也不知道他爹在短短几个瞬间便想了这么远,他朝身边的来福吩咐了几句,看着他出去之后,才在对面坐下来。
“我昨晚就发现了,”姜天成说。
昨天夜里他从厅堂中出来后并没有回自己院里,而是去了铺子上,点起油灯查库房。
尽管早猜到了会出岔子,他还是想要亲自提前确认一番。
而结果也正和方屿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姜天成对上他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但我那时候发现也没什么用了。”
他今天特意提醒买主,就是知道这批料子有问题,不能让买主这样稀里糊涂地把货带回去。
一来,以次充好弄虚作假有悖他们姜家一贯诚信经商的行事原则;二来,就算交货当场勉强糊弄过去,也瞒不了一世,很快就会被发现。
到时候发现受骗的买主一定会更加愤怒,而且以对方的身份来看,绝不可能像他们遇上邹荣升一样硬吞下这颗苦果。
他们也会从无辜的受害者变成加害人,再无自证清白扭转局面的可能。
所以这些有问题的锦缎不仅不能直接换掉,还要明明白白地摆出来,摆在他们和买主之间,让买主看到他们也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搞鬼的,从来都不是他们姜家。
姜老爷听罢,困惑的神色仍然没有褪去:“可是,我们如何能解决这个问题?”
姜天成没有直接回答他爹,而是转头去问掌柜:“我之前交代过,这批货一定要我亲自验过之后才能签下契据,金叔你为何这样着急?”
金掌柜有口难言:“少、少爷,您不在,当时是夫人亲自拿着老爷的印过来的……小人也没资格拦啊。”
姜老爷道:“这事怨不得你母亲,是我让她过来的,事急从权。”
言外之意,都是因为姜天成不在,为了应急才闹出这一遭。
姜天成喝了一口茶,神色平静地说:“可是,你们收货的时候才不过晌午,这一日还剩了大半,你们如何就知道,我一定不会出现?”
金掌柜愣住了,一旁的姜老爷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