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之后, 燕星辰立刻收到了赵大师的来电。

燕星辰没告诉对方航班，但是这些天天以驱鬼看风水为生的大师，稍微厉害点的都有钱有人脉, 多的是人上赶着送人情，要知道燕星辰几点下飞机实在是太容易了。

对方再度热情地表示可以来接机。

燕星辰早就说过不用。

他和齐无赦终究还是和现实世界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了, 虽然会生活在现实世界里，但和不必要的人产生太多联系不好。

“真的不用。”

“这怎么行呢？你们坐飞机过来，肯定没车, 打车显得我们多没有诚意？要不然还是我去接您吧？”

他听到对方还来问一样的问题，有些无奈又有些疑惑。

他又推拒了一遍，赵大师又继续问。

一来一回, 燕星辰都坐上开往医院的车了，他们居然还在互相推诿。

燕星辰：“……”

他终于回过味来。

对方并不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而是觉得燕星辰所谓的“不用”，只是高人不好拉下脸来的假意推拒。

燕星辰：“…………”

他这才恍然间意识到, 他已经没有生活在樊笼里了。

那些弱肉强食、单刀直入的言语, 是因为樊笼中每个人都浸泡在暴力和血腥里。

在樊笼世界中，高级玩家的“不用”，就是不用, 是不容置疑的不用。

可在现实世界中，隔着几层人心, 多了几丝揣度, 反倒没有那种直接的意思了。

他想明白这点, 转口道：“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你们别安排人来接，医院那边记得让你们的人撤了, 其他别管。”

拒绝的言语会让人觉得只是假意推拒。

但和个人喜好挂钩的话语，意义就不一样了。

这话一出, 赵大师果然噤若寒蝉，马上挂了电话，不纠缠了。

燕星辰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界面，神色怔怔。

以前的他，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甚至是第一次进入樊笼之前，他都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独自一人在墓园旁边生活着，对那些人情世故一知半解。

没到二十岁的时候，燕危都觉得他太孤僻了。

可如今他一个恍神，才发现“人情世故”这个词，居然慢慢出现在了他的字典里。

齐无赦指尖轻点他鼻尖：“想什么呢？”

燕星辰笑了。

他说：“就是突然明白……”

原来渐渐融入这万家灯火的，并不只有齐无赦一个。

-

燕星辰到医院附近的时候，还未靠近医院，遥遥望去，就看见医院周围都围绕着阴森鬼气。

旁人看着只是幽幽黑夜，医院每一扇窗子都亮着灯，可看在燕星辰和齐无赦的眼中，那便是一团浓厚的黑雾笼罩着整个医院。

那厉鬼果然只能骗得住姓赵的那些人，在燕星辰面前无所遁形。

两人下车站在医院大门口，齐无赦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我直接去把那鬼东西拎走？”

“医院太多栋楼了，我们进去肯定得先找一下那脏东西在哪，你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鬼王，一靠近那脏东西说不定就有所察觉，如果是个胆子小的，就地跑了都有可能。现实世界不是樊笼里的副本，副本只有方寸之地，现实世界如果跑了个鬼，那可真是大海捞针。”

燕星辰说着，开始找自己带出来的符咒，说：“我有带倒着写的避阴符，我在整个医院的四方立一个暂时的福禄笼，你先收敛好你自己的存在感，进去之后找到那只鬼。”

他又递给了齐无赦一个耳机，自己戴上匹配的另一个，“你找到那只厉鬼之后先不要动作，我会在耳机里告诉你，福禄笼立好你再抓。”

其余的，燕星辰根本不担心。

齐无赦显然也没当回事，“嗯”了一声，抬脚便要往医院里走。

下一刻，他突然一顿。

燕星辰也皱了皱眉。

两人同时望向挂着“住院部”三个大字的大楼。

他们都感受到了——那里有几个拿着很普通的法器的年轻人。

明显不是樊笼玩家，更像是姓赵的那边的玄门中人。

这些人似乎在用手中的法器寻找鬼怪的踪迹，并且有了目标，正在住院部高楼的地方晃荡。

燕星辰叹了口气：“多半是几个不听话的小孩，以为凭借自己能抓到鬼，想着在我们来之前‘立功’。但他们实力不足，反而被医院里的厉鬼发现了，恐怕那厉鬼正在引诱他们去阴气最重的地方……”

“看来不需要找了，”齐无赦指了指住院部，“那脏玩意应该就在住院部这栋楼里面。”

——燕星辰和齐无赦所说的分毫不差。

同一时间。

住院部。

住院部每一层都有一些人零零星星地来来往往，有人拎着床被来看护家里的病人，有人起夜顺便出来接热水。

值班的护士坐在外头关注着不知是那一床按了铃，脚步声时不时传来，但整栋楼的气氛十分幽沉。

靠近顶层的地方更是安静，连个值班的护士都没有。

一如赵大师所说，这医院被厉鬼暗中影响了这么久，死亡率提高，还有不少人住院的时候受到阴气影响病情加重，渐渐来这边看病的人数就不多。

其他医院连住院都得排队，这家医院最顶层的两层楼全都是空的，楼下也没有住满。

虽然没有人，但是监控还是开着的。

医院另一处的监控室里，保安时不时抬头看过每一个监控画面，目光扫过住院部顶层——依然是如同静止一般的空无一人的画面。

保安立刻移开了目光。

但若是有人实实在在地来到顶层，就会发现，这里有三个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中。

值班的地方没有人，灯亮着，却只有那么一盏灯亮着，走道上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

三个年轻人不知道监控画面都已经被鬼怪篡改了，正拿着手电筒，一步一步地跟着寻找鬼气的法器的指引往前挪着。

走在后头的问领头的：“小赵哥，这、这一个人都没有，我们真的找对了？”

领头的，也就是小赵哥，就是赵大师那个徒弟。

他在年轻一辈里算是比较厉害的，所以其他人给他面子，会称呼他一声“哥”。

小赵哥回头拍了说话的那人一下：“法器总不会错吧？而且你傻啊，我们是来捉鬼的又不是来玩捉迷藏的，鬼本来就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没人才说明我们找对了啊！”

另一人说：“可是没人的话，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真不用和赵叔说吗？”

年轻人口中的赵叔就是赵大师，是他们的长辈。

小赵哥立刻否决了：“你可别说，我就和师父提了一嘴，师父就三令五申让我不要过来，这要是让他发现我偷偷过来了，肯定破口大骂，然后让我们赶快回去。”

“他可信那两个高人了。我看人说不定都是骗他的，哪有人做好事不求回报连接机都不愿意的？根本没来才不敢让接机的吧。我们都来医院这么久了，也没见那两个人出现，我们都快找到了。”

他们是背着赵大师出来的。

燕星辰说了不需要赵大师他们做什么，赵大师自然不敢造次，立刻让那些在外面盯着的人全都撤了。

他对燕星辰和齐无赦到底有多厉害不清楚，但绝对清楚这两人比他厉害得多，因此言听计从。

可俗话说得好，半瓶水才爱晃荡。

年纪大的经验多，反而能深知燕星辰的厉害。

可年纪轻的阅历不多，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还总觉得自己是个将来必成大器的天才，却又没那个实力看出燕星辰当初点出人骨位置有多信手拈来，只觉得赵大师有点小题大做了。

也许人家确实厉害，毕竟小赵哥当时也在鬼屋，也是见到对方的真才实学的。

但对方毕竟看上去和小赵哥差不多大，小赵哥不自觉就把所谓的高人当成有点本事的同辈。

年纪轻轻的，也太高傲了吧？

都答应来捉鬼了，却一点都不和其他人接触，也不说一点细节上的东西，就说会解决，谁知道真的假的？

指不定就是忽悠呢。

再往深处想，说不定那两个人根本解决不了医院的凶鬼，但又要面子，所以假意答应，实则早就跑没影了。

小赵哥一合计，如果自己能把这厉鬼抓了，不仅师父会夸奖他，他还能打了那两个故弄玄虚的高人的脸。

也许还能在同辈里长脸。

真是一石多鸟。

于是小赵哥叫上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偷偷把家里最厉害的捉鬼法器和符箓都带了出来，偷偷跑来了医院。

没想到真给他们找着了。

他们一靠近住院部，寻找鬼气的法器就有了反应。

他们一路跟着指示，走到了这没有人影的顶层。

小赵哥觉得稳了。

鬼肯定就在这里！

既然能被找到，那就能被他们带来的法器压制！

一会他们找到了捉回去，肯定惊掉师父他们的下巴！

几个人沉浸在长辈都没找到的鬼被他们给找着了的兴奋中，紧张惊喜又有些害怕之余，完全忘了，他们的长辈都找不到的厉鬼，为什么他们这点本事拿着普通的法器就能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