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正在伏案工作, 桌上挂着的小鱼发着幽幽的光。

顾柏新紧张不安地站在他面前:“父亲。”

大祭司落下最后一笔,指了指桌上的砚台,“研墨。”

顾柏新乖乖地走过去磨墨。

安静了一会儿, 他忍不住道:“父亲, 您不骂我吗?”

大祭司在整理分批搬走的名单,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语气淡淡:“骂你你再离家出走?”

顾柏新羞愧地低下头,神情懦懦:“父亲,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他的手指不安地搅弄在一起,脸上满是懊恼和后悔。

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就算以前很爱他, 这份爱怕是也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消磨殆尽了。

他陷入这种自责和懊悔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下一秒, 一双温暖的、带着茧子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 随后他的头顶传来大祭司微哑的声音:“兰姆, 这些年你受苦了。”

顾柏新鼻子一酸, 眼泪差点掉出来。

被误解的委屈、刚上岸时的茫然、孤苦一人挣扎求生时的难过齐齐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把头埋进大祭司的怀里, 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声音含着哭腔:“父亲,对不起, 是我错了, 兰姆知道错了......”

大祭司不甚熟练地抬起手,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也要向你道歉, 我以前对你要求太严格,肯定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不然你怎么会宁愿孤身一人跑到人类世界也不愿留在家乡?”

顾柏新抱着他哭得更凶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跟洛灵更像是亲兄弟,同样的遇事爱哭, 同样的情感丰沛。

与整个鲛人族的画风格格不入。

闷头哭了一会儿,顾柏新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耻,他抬起头,哽咽着问:“父亲,您不生我气吗?”

大祭司捡起他的一颗眼泪放在桌子上,温声道:“我从未没怪过你,我只希望你平安。以后你还是可以生活在人类世界,偶尔回来看看就好。”

顾柏新嘴巴一瘪,又想哭,但他忍住了,抽着鼻子继续研磨。

过了一会儿,他道:“父亲,其实您不想跟叔叔反目成仇吧?”

大祭司动作一顿,目光怔怔。

他的二女儿其实说的很对,三个孩子里面他确实最偏宠小儿子。

因为这个小儿子虽最不像他,却最懂他。

普尔曼是他的亲弟弟,他自小护着他,偏袒他,怎么可能愿意伤害他?那日他闯入珍珠塔,他一眼便发现来人是他,只是不想他再背上一条觊觎生命树的罪名,所以替他瞒了下来。

可他不仅不知悔改,反而越来越过分,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伤害到了殿下在乎的人,他就算再痛心疾首也无能为力。

顾柏新小心翼翼的说:“殿下和祝哥已经决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父亲......您会难过吗?”

大祭司垂眸执笔,声音冷淡:“不会。”

他已给过他太多次机会,但他执意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自甘堕落者不救。

从此以后,他只当没有这个弟弟。

.

三天后,褚寻抱着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来到珍珠塔前。

祝时宴早已等候多时,见他来了也不废话,转身道:“褚先生请随我来。”

若是褚寻有心留意一下,他就会发现今日鲛人族的街道格外空荡,偶尔路过的几个鲛人也脚步匆匆,一言不发。

可他此刻全身心都在褚沐年身上,分不出心神关注其他,所以也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大祭司已经把阵法布置好了,他只需要把人放进去就行。

门被缓缓关上,褚寻留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坐下。

在褚沐年醒来之前,他怕是不会离开这里一步。

祝时宴临离开前,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褚先生,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怎么能确保当初那场车祸我会昏迷不醒而不是被救过来或者直接死去?”

褚寻似是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祝时宴不解:“知道什么?”

许是因为褚沐年即将苏醒,所以褚寻心情不错,大方回道:“你左耳的那个耳饰是一片蓝鳞,鲛人身上最珍贵的一块鳞片,可挡致命一击。”

“我当初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看到了这片蓝鳞,所以给司机下的命令是往死里撞,不用在乎你的死活,因为当年我的阿年也是这样昏迷不醒的。”

褚沐年从10米的高空坠落,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是他的蓝鳞救了他一命。可蓝鳞虽能挡致命一击,却无法复原身体机能,所以褚沐年和祝时宴在遭到重创之后都陷入了“活死人”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