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也说不清他和拉姆说话的心情。
虽然他不能说出口, 但其实有些时候他像恨世界上最恨的人一样恨拉姆,就像现在一样,想到巴拉克的时候。
但在最恨拉姆的时刻, 他依然最信任拉姆。他知道对方很少做错事。
他知道如果没有拉姆的话,他根本得不到现在拥有的一切。
只是拉姆坚信他们是一路人, 或卡尔应当与他做一路人、值得与他做一路人, 而卡尔现在已陷入了完全的怀疑。
尽管信任拉姆,尽管在很多时候感到他们的人生无可分割,可卡尔依然会在这样的时刻有些恨他。
约莫是因为拉姆是个强大的人, 卡尔并没有太多人敢于去恨。
拉姆当然不知道他最近都在闹什么荒诞的人际关系的事,只是来问他啤酒节时日程的安排,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喝酒。
虽然退役了, 但拉姆当然还是会得到拜仁邀请的, 他也一定会出席这样重要的节日。
拉姆这么一说, 卡尔就本能地觉得挺想见他的, 听他随便说点什么,听他现在的生活怎么样,听拉姆在烦恼什么,在筹划什么, 想要做什么新的事情, 拉姆的生活总是能让卡尔感到安定,对方是他见过最有内在秩序的人,没有之一。
但和这种心情同样唤起的, 还有一种无法控制的针扎似的绵长恨意, 这让卡尔故意平静地赌气,轻声说:
“没时间。”
那头的拉姆顿了顿,过了两秒后叹道:“太忙了吗?那真是没办法呢。不过, 等到德国先生的颁奖礼,应该还是能碰面的吧?最近人选已经快定下了,足协在筹办——你喜欢什么亮度的灯?”
关他什么事,今年的奖肯定是给拉姆自己啊。
在拉姆的退役年不给奖给他?不可能的事。
11月又正是拉姆的生日,整个德国应该都很想把这个礼物送给他,他实在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
哪怕拉姆高风亮节,不在乎这么个退役褒奖,今年的奖也应该颁给莱万才对。其实按表现波兰人早该拿到德国足球先生了——从来到拜仁的第一个赛季开始,他已连续统治了德甲几年,年年都是最佳射手,年年没有这个奖,14年算他撞上世界杯了倒霉,15年就该拿的,却没有,16年卡尔再次稳稳摘下,到了今年还是表现极佳,可就因为拉姆退役,又轮不上机会。
即使莱万已经在德甲这么多个赛季了,也踢成了拜仁,可他还是得不到一点公正的待遇。
卡尔拿足球先生都拿到腻歪了,是真的不在乎这个荣誉了,宁愿队友来分这一口蛋糕。
可这事轮不到他来伸手。如果真想替莱万争取,他现在就得和拉姆商量着了。
拉姆提这个事,就像是要拿这个奖项来哄他的意思。
卡尔自己想要也好,卡尔想给别人也好。
他得朝着拉姆低头,和拉姆真的和好才行啊。
总不能吵着架,发着脾气,颐指气使地让拉姆辛苦操作一番、把他自己的奖杯让出来吧。
“……”
卡尔抿住嘴角,把手机按成免提扔在旁边,自己翻了个身面朝另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墙壁。拉姆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
“还在和我生气吗?我想要和你道歉,karli。”
“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说话。”
“这次是为什么呢?”
拉姆的语气是这么耐心和从容,拉姆的语气永远是这么耐心和从容,仿佛卡尔多年如一日是他的小屁孩罢了。
卡尔忽然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能让他真正破防。能让拉姆崩溃的事很少,十年前发现他和巴拉克在谈恋爱算一件,后来就没有过了。也许现在他能整出另一件来。
哪怕刚刚他还在纠结迷惘的。
想到拉姆听了可能的反应,卡尔甚至有点高兴,很真诚地说:
“你不知道吗?我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明白了,你才不会看不出来,你只是故意假装看不懂,希望我不要这么干。那我就和你说得明白点,菲利普,我现在只想退役,最好冬窗就走。我根本不在乎这什么奖项,我也不想听你说我应该做什么——你尽量领奖去,我不会站上去,我也不会在台下给你鼓掌的。”
这么一通吐完,卡尔为了自己的攻击性而心脏怦怦跳,和踢欧冠决赛时那种压力爆炸的感觉都不一样,神采飞扬地把电话给掐了,不给自己留也许被拉姆三两句话又弄得落于下风。
尽管有种仿佛做了个卑劣的人一般的隐约不安与紧张,可一通攻击性倾泻后,卡尔还是有种莫名的痛快。他讨厌无法表露的创伤和痛苦沉默地横亘在看起来正常的关系下,他已经把事情全搞得一团糟了,在他一向拥有最好形象的拉姆面前,或者说一向希望他拥有最好形象的拉姆面前,他反而更渴望对方承认一点真实的糟糕对他。
我是个坏东西,我根本没能力再扮演处处都好的卡尔了。
卡尔想着,实在不行破罐子破摔,赔违约金也要提前走人呢?
他宁愿散尽财富换个安宁,就当这么多年白干了,钱全贴给拜仁算了,让他的良心也好受很多。虽然他确实像个无法负责任的懦夫一样无缘无故就半路俱乐部,相当于家里的顶梁柱、称重墙自己没用地坍塌了,可他可以赔天价条款嘛,给了钱,也许就不那么可怕了。
但感情上该怎么说?
德拜队长宁愿十年白干都要把所有积蓄拿出来毁约,这是多恨啊,在拜仁是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一手培养起他的赫内斯和鲁梅尼格虽然天天都被笑话成贪财,可那是因为他们运营拜仁需要精打细算,不是他们真的对卡尔抠门过。现在卡尔宁愿撕成这样离开?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到最后他们八成不可能要只剩半年合同的卡尔赔天价条款,只是要心灰意冷,和他恩断义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