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碎并不是傻子。
相反,他甚至称得上聪慧得过了头。
即便在感情上没什么经验,也不至于迟钝到异于常人的地步。
前世在学校教书时,那些爱慕的目光和表示,他并不用费心才能解读。
小皇帝的心思倒是个意外,不过谢清碎并不觉得是他的疏漏,正常人都不会刻意去想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会有异样的心思。更何况以目前看来,萧盛的脑子大概并不是很正常,精神病和正常人不能一概而论。
唯独对萧烛…
唯独面对萧烛,他的感知仿佛出了故障。
明明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不只一两次,他却好似无知无觉。
直到如今才被一道落雷惊醒般,避无可避地意识到:萧烛……喜欢他。
“嗯?”萧烛原本打算起身,被突兀叫住,见他语气不对、面色有异,心中一跳,直觉预示到什么,反手握住谢清碎僵硬的指节,眸色微闪,连呼吸都沉凝了,像在等待一件极重要的事。
谢清碎却已经清醒过来,咬住话头。
短短一瞬之间,他不知心中想过什么,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面色已然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好似许多事并不曾发生。
“没什么,”谢清碎顿了顿,垂眼看着男人握住自己指节的手掌,宽大修长,指节处轻微变形的薄茧彰显着主人常年习武的习惯。
即使与人交握缠绕半宿,他自己的手依旧寒凉,像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冷玉琉璃,被男人握在手中像是被火炉煨着。
谢清碎像是被烫到,抽了抽手,没抽出来,顿了顿,道:“只是想提醒王爷一句,兔急尚且咬人,今日之事,陛下或许会告知左相,左相本就非好相与之辈,他在朝中的根基,或许比王爷想象的更深。”
他不知是在讽刺还是暗示,缓缓道:“萧盛最蠢的地方就是以为左相能帮他,外戚势大,无异养狼为患,终究会,王爷日后若是……可要记住这个教训。”
灯光下,他的眉眼温和,但也浅淡极了,如同永远不会被染上颜色和温度的玉石,平静得令人觉得他刚才的失态只是烛光晃眼间的错觉。
但萧烛知道那不是错觉。
只是此时此刻,谢清碎已经收敛起所有破绽,披上平和的外壳,无论那句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再追问下去。
萧烛深深看他一眼,似有千万重言语从晦暗稠浓的眼底划过,只终究没泄露出分毫,言简意赅道:“不会。”
据他所知,谢清碎亲缘淡薄,寒门出身、父母俱亡,偏远之地族谱也不甚清晰,哪来的外戚可以借势?
……当然,也不是说他对此觉得多么庆幸,若是谢清碎家族丰茂,他自然不吝提携。
在他看来,萧盛落到如今这个局面的根本,并不能怪到任何人头上,归根到底还是自身骨子里的怯懦和烂泥扶不上墙。
他并非听不出谢清碎的言外之意,暗示他成就大业后身份差距,提醒两人之间的界限。
只是有些解释若是现在挑明,恐怕谢清碎并不会觉得欣喜,反而惊吓。
这些时日,他对谢清碎的习性多少有所了解。
——抓的越紧,跑得越快。
某种程度上比他母后养的那只狸猫还难缠,至少萧烛不曾因为那只猫如此费心,好像要用全身的毅力和忍耐,才能逼迫自己压下捕捉的欲望。
萧烛道:“我知晓,今日之事,我有对策,侍郎放心。”
他说着掌心收紧,重重攥了一下,才将谢清碎的手放开,塞进被褥中,低声说:“睡吧。”
……
萧烛离开后,谢清碎久久没有出声。
岭南王离开前将烛火熄了,室内一片漆黑寂静,静得可怕,只有浅淡起伏的呼吸声,听上去其中主人像是睡着了。
直到半柱香后,系统实在憋不住了,弱弱从谢清碎脑海里冒出头,“那个,宿主,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它能检测到谢清碎脑海中并没有睡意,神智很清醒,只是在闭着眼发呆。
谢清碎没睁眼,在脑海中淡淡应声:“嗯?”
系统极其耿直且没有眼色地问:“宿主,你刚才和岭南王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呀?”
谢清碎:“……”
这小傻子。
不过傻点也有傻点的省心,有些事恰恰是因为彼此都是聪明人,才不能多言分毫,怕对方于须臾片刻间读懂所有未尽之意。
谢清碎也不遮掩,实话实说:“原本是想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系统:“哦哦……嗯???”
系统的电子音听起来带上了困惑的电流:“宿主,岭南王肯定喜欢你,这还用问吗!”
谢清碎:“……”
这下轮到他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