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谢清碎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究竟好还是不好这个问题,很是在群臣中引起揣测了一段时间。
尤其在谢清碎连续上朝五日,皆风平浪静后。
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迷惑之中,捉摸不清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一个是前朝把持朝政数年、堪称最浓墨重彩的权臣,一个是手腕狠绝、同样不容冒犯的新主。两人天然站在你死我活的立场,仿佛注定要彼此争斗吞噬。
符合正常逻辑的发展,应该是两人针锋相对,谢清碎遭到清算,抑或是摄政王被这表面孱弱迟暮的凶兽狠狠咬下一块血肉。
拐向离奇的方向,也有极小概率不排除谢清碎早已投靠摄政王,两人早有勾连,但若是如此谢清碎如今应当得到升迁,而不是这样不温不火,连从前被“暂革”的内务府大臣的职位都不曾恢复。
萧烛看上去倒是也没架空他,在谢清碎上朝的第三日,还命谢清碎参与了江淮水患后续的赈灾事宜。
但这事儿还真说不准是好是坏。
水患一事,从发生到现在,历经数月,可以说处处波折。
事发于旧皇在位时,因旧皇疏于朝政,左相党羽大行其道,解决不了问题就当做没有问题,在灾变初期没有及时提供足够支援,只靠江淮一系官员支撑协调。
一步错步步错,救灾不及时导致受灾人数无法遏制,银钱物资的短缺使得灾后安置进展缓慢。
更别提灾后疫病救治、房屋重建的问题了。
即便摄政王宫变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大肆杀人抄家,将因政变清算的官员家搜刮了个底朝天,收敛了巨额财富与物资运往江淮,抄得整个盛京都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但中间到底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中间许多因人力不足造成的后果,已经不可挽回。
如今再做的种种,不过亡羊补牢,缝缝补补。
可以说,江淮水患一事,如今俨然是个棘手的烂摊子。
即便谁都能看出摄政王对料理这个烂摊子的决心,但这样一个很难料理清楚的糊涂账,沾上实在太容易攀扯不清。
忙到最后无功无过,都算是比较好的结局,更糟糕的是,若是掌权者对最后的结果不满意,要找个人撒气背锅,若是当了这个背锅的倒霉蛋,很可能连前程也跟着断送了。
许多在宫变中没受到影响的臣子,即便知晓这是个在摄政王面前卖脸的好时机,也大多选择了明哲保身,不蹚这趟浑水。
功劳再诱人,那也得有命吃才行,反正不做是肯定不会出错的!
这些官员颇为不屑地想。
也就是那些因为官职空缺,临时被提拔上来的毫无根基的毛头小官,目光短浅,才会不择手段地抓住能抓到的机会,胆大包天地撞入这一头旋涡中,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君心难测,这活计落到谢清碎头上,未必是什么好事!
且等到赈灾结束,才见分晓。
……
“等赈灾告一段落,这些龟缩不动的官员,也该料理了。”
清霖殿内,萧烛从奏折上扫过,冷硬眉目看不出情绪,声音中却分明浸染了几分漆冷。
一旁的谢清碎面色看不出对这话赞同与否,不甚在意道,“官员碌碌无为,不是这几年才有的事,非一日之功。”
之所以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除了这几年朝堂动乱导致的风气不正,根源其实不是人为,而是历史遗留的难题:大盛的官僚体制过于僵硬,考核制度形同虚设,官员间家族、派系虬结,结党营私随处可见。
于是许多官员,为了保住现有的位置,顺利熬到到期升迁,行事因循守旧,宁可无功也要求无过,主打一个规避风险。
长此以往,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即便有想干实事的官员,在这种大环境中,也会被天然排挤,很难出头。
从前朝开始盛行的清流文臣的风气,也和这个脱不开关系。
用政绩往上爬的路子太过艰难,与之相比,在广大读书人间经营出名声,可以算得上是走捷径了。
谢清碎在吏部当值,吏部负责官员任免、调动、考课等事宜,他对这些状况再清楚不过。
就比如说,吏部的档案里仍压着许多往届进士的资料。
按照本朝的科举流程,考上进士之后,并不是立即就有官做的,除了状元、榜眼、探花这些尤为突出的名次能被当庭钦点任职外,其他进士学子的资料则要汇总进户部,择择选选后,分送各衙门办事。
也就是等空缺,哪里有位置空了,再给安排上。类似给萝卜找坑。
然而官员淘汰率底下,空缺不足,就会导致手里的萝卜无坑可去,尴尬地积压在仓库里。
一甲还好说,毕竟是最优秀的人才。
最顶尖的那一批人到任何时候,总能活的比旁人轻易些。
再说这批进士中本身就有不少官宦、贵族后代,自有身后势力帮忙奔走安排,于是就业率还算勉强让人满意。
二甲、三甲之流,就没有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