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罪臣

奸宦指南 墓鹿 6721 字 1个月前

谢氏罪臣是在四月十七到达的京城。

那是一个阴雨天, 连绵的小雨击打着梧桐。树枝在风雨中摇晃,鸟窝中的雏鸟依旧叫着。

时鹤书站在院中连廊下,静静看着雨打梧桐, 墨黑的披风轻轻落到他肩上。

“九千岁。”

景云收起伞,侧目注视着时鹤书:“平阳谢氏的罪臣已到京。”

掀起的羽睫又垂下,挺翘的鼻梁如山峦般带着并不明显的起伏, 时鹤书轻轻颔首:“知道了。”

他缄默不语,景云也不开口,雨声夹杂着鸟鸣, 再度成为了督主府的主旋律。

不知过了多久。

“信都传到了吗。”

清冷的声音响起, 景云低低应了一声,时鹤书抬手理了理披风:“好。”

……

曾经的平阳谢氏进京, 都是大张旗鼓, 百官簇拥的。

除去先祖有从龙之功,平阳谢氏自己也人才辈出,先帝给了他们足够的厚待,

但如今, 一切都没有了。

没有锣鼓,没有奉承,没有玉食锦衣。

什么都没有了。

十几日的舟车劳顿毁了他们曾经的从容与体面,肮脏的囚服套在身上,打结的发遮住他们的面容。他们不再是光鲜亮丽的世家豪族, 而是罪臣谢氏。

但一朝从云端坠入泥潭,又有谁会甘心呢。

反正谢老爷不甘心。

哪怕进入大牢,哪怕嗓子嘶哑了, 谢老爷依旧喊着自己要见太后,但太后拒绝了见他们。

“太后言, 既已斩断亲缘,便不必再相见了。”

大牢内,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莲芳冷眼瞧着笑容僵在脸上的谢老爷:“告辞。”

派大宫女去见谢老爷,是太后给予他们最后的尊重。

太后确实没再见谢氏族人,甚至那份“成年男丁杀无赦,妇孺幼子尽数流放”的懿旨,还是她亲自写的。

时鹤书亲眼去看了行刑,在刑部官员宣读罪名后,滚滚人头于闹市落到地上。

鲜血染红了地砖,如同血河一般,顺着缝隙淌到了他的脚边。黛蓝的衣摆被景云提起,暗色的黑靴没有染上痕迹,时鹤书只静静注视着流淌的血河。

“走吧。”

压抑的尖叫不绝于耳,时鹤书却没什么反应。

他依旧平静:“入宫,去见太后。”

宫道旁的春樱已开到了落花时节,狭长的宫道上落满了粉色的花瓣,有不少还被碾做了花泥。

过分浓郁的花香令时鹤书低咳了两声,在景云紧张的视线下,他抬手以白帕掩鼻,快步走过了这条布满落花的宫道。

只是即便如此,花香还是挂在了时鹤书的衣摆袖角,更是有些花瓣落到了他的发间。

“九千岁。”

在轻声唤住时鹤书后,景云快步上前。大手划入冰冷的发间,他将那几片取下的粉樱不着痕迹地收入袖中。

“好了。”

苍白的手也抚过长发,时鹤书将鬓边垂落的发丝送到耳后,那张无瑕的面庞更完整的暴露出来。

春风里依旧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而这几分寒意夹杂着花香,将时鹤书浸染的彻底。

凛冽花香混合着药香,与时鹤书矛盾又和谐。

他立在栖凰宫外,如一棵松柏,端正注视着紧闭的宫门。

小太监见是时督主来,大老远便入殿通传,正在檀香中闭目假寐的太后睁开眼,拨开莲芳替她按额角的手。

那张明艳的脸上此时尽是疲惫,飞扬的凤眸有着不明显的红肿,太后低低叹了口气。

“……传进来吧。”

血腥早已被花香洗净,因低咳而染上红晕的眼尾依旧带着浓墨重彩。时鹤书缓步走入殿中央,微微颔首算是行做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