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 夏。
大旱。
自草原蔓延而来的热浪席卷了边境,几月未雨的土地在日光烧灼下缓缓开裂。
无数张巨大的口子吞噬着百姓的生机,滚烫的泪水滴落到干裂的土地上, 却未能唤来应有的雨。
田地里,种下的种子在春季发了芽,却并未等到秋收, 便夭折在了这个夏季。
但好在还有去年秋季强征劳役挖的井,他们倒也能活上一段时日。
只是那井不深,早晚会在大旱中干涸。且终不是所有地方官都会听从时督主的命令。
阳奉阴违者数不胜数, 而他们在这个夏季, 见识到了真正的现世报。
……
京城,督主府。
五日之期已到, 关于饷银案的结果也准时递到了时鹤书的案上。
——户部主事贪墨, 兵部郎中剥削。
扫过白纸黑字,时鹤书抬起眼,看向瑟瑟发抖的两位尚书。
“户部绝不可能动手脚?”
时鹤书看向赵觉。
赵觉抖的更厉害了。
“用你的项上人头担保?”
时鹤书又看向了季长明, 而季长明垂着首, 一言不发。
厚厚的调查结果落到桌上,时鹤书支着脸侧,慢条斯理:“户部与兵部真是好样的,一个贪墨,一个剥削……本督该是不是还要夸你们团结呢?”
“督公……”
赵觉咬牙:“我一定好好整顿户部, 绝不让这种事情再出现!”
一向清正廉洁除了投靠时鹤书再没做过任何出格事的季长明早已在心中将那几个掉进钱眼的家伙千刀万剐,他也低声开口:“长明一定肃清上下,给督公一个交代。”
“交代, 你们确实该给。”
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时鹤书轻轻叩击桌面:“但不是给我。”
“本督没有因为贪墨受到任何影响, 受影响的是戎边将士,是在北俾铁蹄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平民百姓。”
季长明的头更低了,而赵觉嗫嚅着双唇,好半天都没说出话。
“这样吧。”
时鹤书也不和他们兜圈子:“本督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双眸早已暗淡下去的季长明眼中爆发出异人的光彩,他猛地抬起头。而赵觉也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看到了生的希望。
烟灰色的眸子似乎看穿一切,时鹤书的声音很轻,却又让人无法忽视:“边境大旱,国库缺粮。”
“二位尚书不如联合本部,一起捐些粮和银两。”
“也不需多。”时鹤书顿了顿:“万石即可。”
万石……
季长明当即表示:“长明回去便动员各位,定给督公一个满意的结果!”
赵觉不甘示弱:“户部亦可将此事办的漂亮!还望督公放心!”
时鹤书轻轻点头:“好。”
“那本督便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季长明与赵觉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而立在时鹤书身侧的景云端详片刻他的神情,稍稍俯下身:“九千岁还在愁吗?”
玉白的手端起茶杯,时鹤书垂眼未答。
他如何能不愁呢。
景云先前告知他的矿山依旧在开采,且开出的矿还需要炼制与走途径才能进入国库中。而那些亩产千石的作物今春才刚刚种下,根本无法赈灾。
且前世,也是自这场天灾后,大宁各地出现了零星的起义军。
他们言君无道,天降灾。他们只是顺应天命,要推翻昏庸的帝王与朝廷,还百姓风调雨顺。
这很有诱惑力,前世的起义军也是靠这个,拉了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加入,在大宁的国土上掀起了血雨腥风。
但好在当时大宁的国力尚可,时鹤书很快便派人平息了这一切。
只是……有一便有二。
忆起前世自他死后层出不穷的起义,时鹤书的眼睫颤了颤。
大宁绝不能出现起义军。
至少,不能在现在出现起义军。
若是于当下出现起义,他所做的一切便都会付诸东流。
这绝不可以。
所以,这场天灾,他一定要将危害压到最低。
时鹤书的思绪渐渐飘远,而他的沉默令景云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