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深夜黑天墨地,路是一点也看不清的。唯有云层中透出来一点月光,白凛凛的,反而更显得冷。
赵白河也不知道能去哪,茫无头绪晃荡一阵,田坎山坡竹林草地边界模糊,似乎都有走过。直到脚下猛然踩空,半个身子都歪了一下,再定睛看,眼前已是坡下的河岸,河水声这时才在耳中慢慢放大,与雨声风声搅成一团分不太清。
不尽的冷雨细密飘卷到脸上,赵白河伸手一摸,便是一手的潮润寒湿,总觉得跟眼泪似的。
艰难捱到第二天清早,赵白河才拖着虚飘委顿的步子,回屋收拾行李。
“小白,这么早就又要走了啊。”外婆睡得早起得也早,从后头叫住了走到门槛边的赵白河。
赵白河一夜没合眼,脑子又胀又疼,可在外婆面前仍吃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外婆,城里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
外婆点点头,又说:“小白,你和檐檐是两兄弟,不要闹矛盾。”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赵白河骤然僵呆在了原地,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没有,我和他关系好着呢,哪儿能有什么矛盾。”
外婆仰头瞧着赵白河的笑脸,却只说:“小白,你不开心了。”
“哪有。”赵白河尽力打起精神,“大过年的,开心得很呢。”
从不耳背的外婆,这次却像没听见赵白河的话一样,从裤腰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你不开心,外婆给你点钱花好不好,你今年回来,都还没给你发压岁钱……”
外婆皱襞交错、遍布着棕褐色老年斑的双手,颤巍巍一层层解着布包,赵白河看着,只觉得眼下有些发酸。他赶紧按住外婆:“我都这么大人了,还发什么压岁钱。”
赵白河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沓子零钱,那里头有几张一百的,五块十块、起了毛边的小票子也不少,还是他在爷爷那边打牌剩下来的。赵白河理了两下,大概有个八百来块,便叠了一叠,往着外婆手里塞。
“外婆,这点你拿着,到时候该吃吃该花花,别舍不得用……”
外婆被赵白河抓着手,表情欣慰了不少,慢吞吞又说:“……你和檐檐以后都在城里工作,兄弟间要好好互帮互助……檐檐他就你这一个哥哥,你多想着他点,要把弟弟照顾好……”
“他比我有出息得多,用不着外婆你操心的。”赵白河低着头,将外婆捏着钞票的手又用力握了两下,“那我就先走了,过几天有空再回来看您。”
——
在这几次的折腾下,兄弟俩算是彻底闹掰了。周檐再没主动联系过赵白河,微信里最后的一条消息,就此定格在了大年初三。至于春节后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元宵,周檐也没出现在一家人团圆的饭桌上。赵白河的肩上就跟驱邪成功似的轻松了一大截,如释重负的他一口一个黑芝麻汤圆,心想这档子破事总算是到头了。
赵白河很快重新习惯了这无忧无虑的生活。早起去公司听人力小妹抱怨她新晋的老公,午后去跑各个营业点推销自家的产品,晚上应酬应酬哄哄客户。微信终于在此刻摆正了自己位置,成为了纯粹而效率的办公与约麻将软件——这表弟有还是没有,在或者不在,对赵白河来说似乎都没什么两样。
可赵白河平淡的生活没坚持多久,最终还是被表弟给打破了。
“什么?!杨伟伟和别人打架把腿整断了,要让我去顶替他给杨哥当伴郎?”
他的这位远房表弟杨伟伟在精彩的艳照门后,被爸妈关了好几周的紧闭禁止出门鬼混,这才刚恢复自由身没两天,便又和人打进了医院,吊着条腿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想着杨伟伟的这位堂哥新郎杨辉为人耿直,还买过自己推荐的理财产品,赵白河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