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他是来抓我们的吗?”耿诺警惕地问。
“不, 等等,不太对,这是紧急飞行舱, 他肯定是出事了。”希洛急忙操控锁爪把顾承砚捞上来。
耿诺不安地问:“他死了吗?”
希洛不放心, 捞上来之前还是检测了一遍辐射度,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捞回船舱。
刚一捞上来, 耿诺就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扒在飞行舱旁边往里面瞧。
顾承砚双目紧闭, 安详地躺在飞行舱里,一动不动, 像死了一样。
希洛知道这种紧急飞行舱,是关键时刻拿来救命的, 里面有治疗仪,会根据受伤情况让人体陷入休眠, 并最多维持生命体征半年。
他查看了一下面板, 还好顾上将受伤并不严重, 从治疗仪的数据来看已经基本恢复了, 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苏醒。
但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与他们处在反方向的顾承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又遭遇了什么才会启动紧急飞行舱?
希洛注意到飞行舱尾巴上缀着顾承砚的光脑弗兰,赶忙抱过弗兰,问它发生了什么,弗兰看起来十分虚弱,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希洛说:“充……充……”
希洛不明所以:“虫?”
弗兰就快要翻白眼了, 说时迟那时快, 二模光速飞过来用触手往弗兰身上一插。
“充电!”
弗兰声音变了个调,转瞬精神抖擞, “嗷”一嗓子,“我活了!”
希洛:“……”
二模用触角甩了它一巴掌,弗兰幸福地转了个圈,自己去找插头继续充电了。
“机甲突然失控,真的很突然,然后就发生爆炸了,我当时只来得及启动紧急飞行舱。”弗兰简单和希洛说明了情况,“发生爆炸之后,我们就和大部队走散了。”
它耗尽全身力气推着飞行舱一路漂泊,还好遇到耿诺的飞船,保住顾承砚一条狗命,可以说是大功臣了。
“嘿嘿,我就知道我的梦中情脑在这个方向,没想到真的在最后一刻遇上你们了。”弗兰喜滋滋地说。
希洛听了还挺震撼的,顾承砚的光脑和耿诺的光脑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感应?这年头光脑都成精了。
飞行舱的透明玻璃门被打开,耿诺看到里面有血迹,还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顾承砚沉眠静默,连呼吸都看不出来。
耿诺呆愣愣地盯着飞行舱里的顾承砚,心头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希洛见舱门打开了,就准备让耿诺搭把手,两人一起把顾上将搬出来,结果走近一看,耿诺正扁着嘴无声流泪。
“你,你怎么了诺诺?”希洛一阵手忙脚乱。
他不问倒还好,他一问,耿诺瞬间哭得稀里哗啦,眼泪直线哗哗往下淌。
“他、他死了,死了吗呜呜呜……”
希洛扭头看了一眼,刚想解释,就看到顾承砚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说不说?
耿诺哭得梨花带雨,难过到了极点,抽抽道:“他死了,那我和宝宝怎么办?”
你居然对他这么情深意重吗?
希洛瞟了眼装死的顾承砚,这厮要爽死了吧。
“……怎么办啊洛洛,我还指望他给宝宝赚奶粉钱呢!”
希洛:“?”
耿诺哭到一半停了两秒,泪眼婆娑地问希洛:“那我能继承他的遗产吗?”
言语中有种不可言说的惶然和……小期待。
“虽然我和他没有领证,没有法律上的关系,但是,宝宝是他的呀。”
希洛:“???”
你是哭这个的吗?
“啊,嗯,这个,”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原则上来说是可以的……”
耿诺稳了稳呼吸,鼻音很重,“我听说私生子也有继承权的。”
“……”希洛想起什么,“等等,顾承砚不是把钱都给你了吗?”
“可他没有签署赠予文件。”耿诺哽咽道,“万一他的律师要收回去怎么办?”
希洛认真问:“诺诺,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开始看法制频道了?”
耿诺又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是真担心真难过。
希洛安慰他,“放心吧,没事的,他的遗产……不是,家产全部都是你和宝宝的,不管是死是活都是你的了,没人能抢走,就算没签赠予协议也没事。”
“真的吗?”
“真的。”
“哦。”耿诺擦擦眼泪,抽噎道:“那死就死吧。”
顾承砚:“…………”
要气活了。
他刚从休眠状态中醒来,身体各项机能还没恢复,意识清醒了,但还不能完全控制肢体活动。
维持着昏迷的假象,想试探一下耿诺的反应。只可惜耿诺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也行,至少还惦记他的钱。
这怎么不算一种惦记呢。
希洛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耿诺顾承砚没死的实事。耿诺已经擦干眼泪,坐在顾承砚旁边的地上,抱着腿,把自己缩成一座小山。
只是他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遗体告别。
希洛:“……”
“他临走的时候,好像很想要我一个告别。”耿诺突然闷闷地开口,“但我没有给。”
说完又沉默下来了。
希洛知道他此刻有很多话想说,便静静地在旁边陪着他。
“我以为他会很快回来,而这个时候我已经离开了,然后我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彻底了结关系。”
“我都已经做好再也不见宝宝的准备了。”耿诺有些泄气地说。
希洛看了看耿诺,又看了看明显在凝神屏息偷听的顾承砚,问:“你恨他吗?”
“恨?”
耿诺思索了片刻,很快摇头,“我不恨他。”
“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耿诺没有说完。
而顾承砚却竖着耳朵无比渴望听到他未尽的后半句话。
良久,耿诺纠结地开口:“他很奇怪,他这个人……真的太奇怪了。他明明不在意我的想法的,就算我说不喜欢,不要,他也总是自顾自的按他的想法来,我很讨厌他的。”
“但他是老板,我不能拒绝他。”
“看在钱的面子上,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耿诺努力去分析他们俩的关系。
“可他说爱我。”耿诺复述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都带着惶然与不可置信。
“那怎么会是爱呢?”
希洛问:“你为什么觉得那不是爱?”
“因为……”耿诺嗫喏道:“他很过分啊。”
“他做过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之后耿诺沉默了许久,像是把自遇到顾承砚以来的桩桩件件都回忆了个遍。
他斟酌着开口:“其实也没有很多。
“也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隔几天就消化掉了。”
说到这句话时,他的语调甚至是轻轻上扬的,好像很骄傲自己的排解和承受能力。
顾承砚心脏一阵猛抽。
他做过多少让耿诺需要默不作声经过几天才能消化掉的事呢?
他之前为什么对此毫无察觉?
说完这句话,耿诺双手抱膝,歪着脑袋,下巴枕在膝盖上,沉默地盯着那像棺材一样的飞行舱许久。
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很小声地继续说:
“但是,我会有一点委屈。”
他看起来有些落寞,这句话不是在和谁倾诉,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企图在喧嚣中制造一片安虞寂静。
让他独自舔舐伤口,短暂地可怜可怜自己。
顾承砚大恸,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酸涩悲楚。
直到此刻,他才深切地意识到亨特形容耿诺的那句“说白了,他其实有点逆来顺受”是什么含义。
他连委屈都要经过层层剔除,才肯小心谨慎地透露出一点点。
可是实际上何止是一点点。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委屈,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并不是。
只是,品味委屈对他来说,有点太过奢侈。
耿诺嘴上最常挂着的就是那句“男子汉大Beta”,好像说多了,他就真的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他不是坚强,他只是在假装不在意。
假装久了,大脑和身体机能在面对问题时,已经能条件反射地让他去适应、去忽略、去忍耐。
顾承砚心疼地想:他明明想把耿诺捧在手心,怎么到头来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除了他知道的那些,还有多少他至今没察觉到的?
他挣扎着想起身,可身体还不是完全受控制,动弹不了,他试着蜷起胳膊,突然听到旁边又传来悉悉索索的抽泣。
顾承砚不动了,屏息听着。
希洛问:“你在难过吗?诺诺。”
“不……我没有难过。”
“我讨厌他。”耿诺哭着说,“我讨厌他!”
耿诺不知道心中为什么会萌生如此大的悲伤,明明顾承砚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压在他头上,他也不必再为曾经被一个Alpha日过而介怀,因为罪魁祸首死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去和Omega在一起,也不用担心被顾承砚抓回去。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他难过到甚至没有去确认一下顾承砚的状态。
希洛看他哭得这样悲伤,十分纠结要不要告诉他顾承砚根本没死……
说吧,耿诺大概会恼羞成怒,不说吧,顾承砚暗爽得都快疯了吧。
我都看到他眼皮子在疯狂颤动了!
顾承砚的确非常激动,明明听到耿诺说“讨厌他”,他却感觉到心脏在猛烈跳动。
是身体机能在恢复吗?
他蓦然萌生起巨大的希望——耿诺不是对他毫无感觉,哪怕他说他讨厌自己,可当他以为他死了,却哭得那么伤心。
那么伤心。
希洛问他在难过吗?是在针对他说的“有一点点委屈”,可耿诺却自然而然地回答没有为顾承砚难过。
在这短暂的十几秒中,诺诺,你的脑海中在想什么呢?
顾承砚闭着眼,听到了自己剧烈有力的心跳。
他意识到一种可能。
也许耿诺自己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