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盛表达了抗议。
谢折衣眉骨轻抬, 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哪里凶了,思索后了悟:“圣上是想让臣妾措辞更温和些?”
“那是自然。”雍盛忿忿道,且越想越气, 什么叫三岁稚童都知晓的道理?
合着我连人三岁小孩儿都不如呗?
哼,岂有此
字写得好看就很了不起么?这破字写得大家伙儿都认识不就行了?工具而已,何必费心思下功夫往死里雕琢?有这闲工夫, 拿来多睡会儿觉不香吗?老子是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喜提鸩酒的人欸?
不理解。
朕真不理解。
雍盛陷入无止境的腹诽,没注意到那厢谢折衣已重新捡起狼毫, 塞进他虚握的手心。
黄玉笔管莹润如脂, 细腻质密,触之生温。
雍盛回过神, 欲甩手, 一道冰寒却不期然覆上手背, 一点点包裹压实,如一层严丝合缝的霜膜。
无孔不入的凉意迅速侵入指间, 同时大举侵犯的, 还有从背后贴上来的气息。
那人衣上熏的檀香沉静幽远, 盖过书墨,盖过方才泼溅的残茶, 盖过一切气味, 强势霸占整个鼻腔。
雍盛不堪忍受般轻吸一口气,喉结迅疾提起,又像见不得人似地缓慢回落。喷洒在颈边的潮热随着那人起伏的嗓音而波动:“莫小看这小小一点, 一点之内, 殊衄挫于毫芒,而成一字之规。”
一点一画,一折一钩, 起承顿挫,圆转如意。
谢折衣手把手引领着他,写就一个“意”字。
起笔是点,落于点。
雍盛浮躁的心绪在墨洇于纸的瞬间消弭退散。
“书之一道,心学也。”只余那沉郁的嗓音徐徐送入耳道,“帝王之书,又与旁人不同,修的是分间布白,远近宜均,上下得所,疏密相附。”
雍盛心念一动,道:“譬如用人也。”
谢折衣莞尔,亦颔首:“譬如世事人情也。”
“你说的有些道”雍盛沉吟,“想来书之一道,古往今来多少人趋之若鹜,总归也有些道理,朕听你的,以后一定抽空练字。”
谢折衣笑道:“陛下天资卓绝,若能以勤辅才,假以时日,定教满朝文武刮目相看。”
“不错。”雍盛骄傲地挺挺小身板儿,立马膨胀了。
转念又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等,怎么好像转来绕去又被谏了一通?还是心甘情愿知错就改的那种?朕原来是个这么贤明的君主吗?好家伙,人设这不就崩了吗?
不对。
雍盛浅浅一分析,这是掉进谢折衣的套路了。
先激将,后怀柔,再顽固的纨绔都得给她忽悠成学霸。
雍盛懊悔地咬牙,一扭头,恰对上一双笑意未散的墨瞳,四目相望,雍盛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圣上。”谢折衣促狭地眨眨眼睛,“妾这般握着您的手,算不算以色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