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远, 但戚寒野还是背着雍盛弯弯绕绕地走了近一刻钟的山路。
那温泉位置隐蔽,周遭绿树葱茏,水汽弥漫, 隐隐嗅到硫黄气味,只是略微靠近,雍盛便感到一阵湿热气浪。
待真的抵达泉边, 只见一鉴天然圆池,池中泉眼源源不断地涌出热汤, 以其为圆心, 由浓至薄逸散出缥缈白雾,层叠变幻, 望之宛如仙境。
“此处地热, 泉水不火而燠, 水中含硫黄朱砂等物,有祛病疗疾之效。”戚寒野放下雍盛, 简明扼要地介绍。
雍盛沿着池边缓缓而行, 一下捕捉到重点:“你泡这温泉是为了治病?”
戚寒野顿了顿, 适时地补充了下半句:“亦能锦上添花,固本培元。”
雍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蹲下来撩了把池水, 估摸着温度比普通温泉要高,由衷发问:“大夏天的,你确定下水后不会直接热得中暑?”
“不会。”戚寒野道, “但若是圣上您, 末将就不确定了。如今见也见了,末将履行了承诺,此泉亦无甚稀奇之处, 久待恐多生变故,这便回去罢。”
他越是急着走,雍盛就越觉得有古怪,挑起眉,指着泉水问:“来都来了,你不泡吗?”
“岂敢在御前宽衣解带?实在有碍观瞻。”戚寒野连忙推脱。
“可今日天气炎热,一路赶来又淌了许多汗,提前说好啊,你不洗澡朕可不让你进账睡觉。”
“末将今夜不进帐就是。”戚寒野有他自己的坚持。
“真不洗?”
“不洗。”
雍盛撇嘴:“你我同为男子,又没有什么礼教大防,怕什么?”
戚寒野却一本正经道:“恕末将万难从命。”
“没头没脑的,从什么命?朕是下了道圣旨么?”
竟是个小古板。
雍盛发现逗他可太好玩儿了,笑道:“那好,你既不愿与朕坦诚相待,朕也不勉强。”
戚寒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听雍盛又道:“朕自己洗总行了吧?来吧,给朕宽衣。”
有那么一瞬间,雍盛硬生生从此人木然的脸上看到了裂开的表情,不禁玩心大起,歪了歪脑袋:“怎么,你没伺候过他人更衣?”
戚寒野僵立着,半天没动。
“也是,你可是戚少主,素日里理应只有他人伺候你的份儿。”雍盛嘟囔着,低头开始自己解腰带,“那朕自己来吧。”
正忙活,突然一只大手覆上来,阻住他的动作。
那沁凉的掌心冰得雍盛一颤,抬起脸时,手的主人已在咫尺之处俯视他,平静无波地道:“还是臣来吧。”
“嗯。”
养尊处优的帝王下意识展开双臂。
戚寒野解衣的动作看起来并不生疏,从容且井井有条,他尽量避免直接触碰到雍盛的身体,包括目光。
雍盛却浑然不在意,时不时为稳住身形将手搭在他腕上,他没注意到,随着身上衣物的逐件减少,为他更衣之人的眸色也愈来愈深。
当他衣衫尽褪,举足,一步步没入泉中,转身望去时,那人抱着剑,长身玉立,神色如常。
“你真不下来?”雍盛热情邀请,“奇怪,当真进来后好像也没想象中那般热。”
戚寒野摇头。
“犟种。”雍盛嘀咕着,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背上,趴在岸上,舒服地眯起眼睛,“对了,向你打听一人,你必得如实相告。”
戚寒野像是突然对那池边的青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将视线定在某处,口中道:“知无不言,陛下请问。”
“谢家次女谢折衣你知道吧?她母亲戚长缨是你姑母,要论起齿序来,她应是你的表妹。”周围的雾气太浓,雍盛的嗓音仿佛也被水雾浸得湿润,“她是朕的结发之妻。”
结发之妻四个字分量太重。
戚寒野握紧了手中剑鞘:“臣闻先皇后已于多年前薨逝,请圣上节哀。”
雍盛却蓦地睁眼,恼怒的目光直射而来,一字字道:“她没死。”
戚寒野故作惊讶:“竟有此事?”
“她是死是活难道你一点也不知晓?”雍盛反问。
“臣不明白圣上何意。”
“她虽是谢衡之女,但不知为何异常憎恨谢家,据朕所知,她待在朕身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的母族戚氏沉冤昭雪,你二人所图一致,一个在内,一个在野,双管齐下,难道并非私底下并非党羽?你敢说你与赤笠军与她毫无瓜葛?”
雍盛目光灼灼,咄咄逼人。
要说完全无关未免太假。
戚寒野只得稍作妥协:“原先确与表妹有过几封书信往来。”
雍盛闻言直起腰身,追问:“她在哪里?”
戚寒野叹气:“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