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其实很稳, 但不知为何,江迟躺下后总感觉船在晃,翻来覆去睡不着。
穿书后, 江迟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
黑暗剥去了人的视力,同时又放大了其他感官, 秦晏的存在感一下子就强了起来。
轻微地翻身声、均匀地呼吸声, 还有发丝蹭在枕套上的摩擦声......
闭着眼,江迟也能感知到身边的人在做什么。
身侧的人背对江迟, 把胳膊从被里拿了出来, 应当是蜷着身子, 下巴窝在羽绒被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呼吸一下又一下,全都打在了被面上。
也许这个姿势比较容易入睡。
秦晏之前两次睡着,都是背对江迟,向右侧躺,窝在被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在听到第六十四次呼吸后, 江迟也换了与秦晏同样的姿势酝酿困意。
第二百三十七次呼吸时,秦晏动了一下, 轻轻侧身看了眼江迟,似乎在判断江迟睡没睡着。
江迟说:“没睡着, 你动你的,不影响我。”
秦晏这才坐起来:“我倒点水喝。”
江迟也坐起来:“帮我拿瓶冰水。”
秦晏倒了水回来, 把矿泉水递给江迟:“大晚上喝冰水?你身体可真好。”
江迟揉了揉额角:“好什么啊, 我失眠了。”
秦晏坐在床边, 语气平静:“我现在也睡不着, 有一个人把我摇醒了。”
江迟迟疑:“......你是在怪我吗?”
秦晏斩钉截铁:“是。”
“原谅我吧,我已经遭到报应了,”江迟拿起手机给秦晏看:“洪子宵他们在群里玩你画我猜呢,你看他画的这是什么?”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模糊凌乱的图案,由金黄色块和蓝色线条堆砌而成,出来抽象至极,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幅画。
秦晏指着右上角金色的圆球:“这是个太阳?”
洪子宵的太阳是个圆,周围居然没有画四散的射线,但通过位置高度,勉强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个太阳。
就算是个太阳,它也是个不合格的太阳。
江迟没参与游戏,用的旁观者上帝视角,能够查看所有玩家的界面。
翻开系统给洪子宵的绘画词条后,江迟沉默了。
【系统给出的题目是:精卫填海。】
秦晏沉吟片刻,目光在金色圆球和蓝色线条中间反复徘徊,尝试找出太阳和精卫的关联,很可惜的是,哪怕逻辑思维如此强劲的秦晏,也未能理解洪子宵跳跃的思路。
江迟看得着急,恨不能自己上手去画.
他跟秦晏说:“一会儿咱们也玩吧,你是学美术,玩这个肯定特别简单。”
并不会画画的秦晏:“......”
秦晏岔开话题,试图将江迟的注意力转移回洪子宵的画上,这很容易,毕竟洪子宵的画作如此脱俗。
“你看,精卫填海,至少他画出了大海。”秦晏说。
答题时间进入倒计时,系统给出一条线索。
【古代神话故事。】
这一下就缩小了答题范围,但面对洪子宵这幅画,二号玩家显然对答案并不自信。
直到系统读秒接近结束,才在公屏上打出四个字。
【夸父逐日。】
秦晏:“......”
江迟:“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号玩家拿到二号玩家的答案,开始画‘夸父逐日’给四号玩家猜。
洪子宵他们玩的游戏叫做画画接龙。
在这个游戏里,单数号的玩家负责画画,双数号的玩家猜前面的玩家画的是什么。
其中,仅有一号玩家拿到的系统词条,后面玩家都是画前面玩家给的答案,一个画一个猜,答案依次传递下去,游戏过程中状况百出,往往传到最后,和初始词条沾不上半点关系。
玩家们在游戏中只能看到自己的游戏界面,要等游戏结束后系统复盘,才知道到底从哪里开始歪的楼。
江迟大概给秦晏讲了讲游戏规则:“大家画得都很烂,所以基本上各玩各的。这个游戏除了官方名字画画接龙,还有个流传更广的名字,叫做‘你画你的,我猜我的。’”
秦晏垂眸不语。
他画画也很烂,但在江迟心里,季瑜很擅长画画。
这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如果他一会儿玩游戏的时候画不好,江迟肯定会怀疑他。
今天在车里,秦晏好几次想告诉江迟自己不是季瑜,但却被洪子宵打断,最终没能说出口。
主动说和被发现是不一样的,秦晏本来不觉得身份暴露有什么问题,认错人的是江迟,他又没有故意骗人。
可是不知为何,在船上经历了这短短几个小时以后,秦晏忽然间不想告诉江迟真相了。
他好像已经习惯和江迟做朋友了。
如果他不是季瑜,江迟就不会照顾他,不会带他出来玩,更不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看洪子宵画精卫填海。
洪子宵不会和‘秦晏’开玩笑,方思折他们不会和‘秦晏’玩剧本杀。
江迟不会把他拉下泳池,不会在洗澡时候和他开玩笑,不会帮他解开腿上的衬衫夹。
顶着季瑜的身份,秦晏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第一次有了朋友,玩了许多从前没玩过游戏。
他可以不顾礼仪,把不爱吃的东西放到江迟碗里;可以放下疏离与矜贵,和江迟的朋友一起开玩笑;还可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随便编一段没有的话装作是法国哲学家说的。
如果他不是季瑜了,这一切不会再有了。
没有人会和‘秦晏’做朋友,他们只会畏惧他。
他们忌惮他身后的秦家,仰视他的权势。
秦晏不想再让人抬头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