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门里安全,门外充满威胁。”治疗师答:“或者另一个理由:他认为世上已经没有需要他联系的人了,在绝对的孤独面前,大多人都难以面对。“
李云济一时没有说话。治疗师道:“等他好一点了,把他带来我这里继续治疗吧,他这种情况也需要开药。”
何连复说:“我有个疑问。假如他真的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与任何人产生联系,为什么他会这么离不开他哥?”
“这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治疗师思索片刻,说:“我不确定是‘李梦真’离不开他的哥哥,还是‘游跃’的内心深处认定哥哥是安全的。从这次谈话来看,我更偏向于后者,因为我还并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否处于分离阶段。就像我刚才所说,‘李梦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格,他的表现中仍残留‘游跃’的本体意识,了解游跃的人应当能够看得出来。”
“是。”沉默倾听的李云济开口,“谢谢你,医生。我会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完成治疗。”
几人意见达成一致,何连复知道自己也该走了,随后与治疗师一同离开。
李云济一个人坐在客厅喝茶,去阳台抽一根烟,随后走进游跃的卧室。
游跃仍蜷在床上,面对墙背对他躺着。李云济走过去坐下,床陷下一边,他稍稍倾身,一手撑游跃面前,身体的阴影将游跃覆住。
游跃肩膀微微一缩,转头睁着清明的眼睛望着他。果然没睡。
“哥哥。”游跃如同被抓包的小孩,讪讪一笑:“干嘛呀,吓我一跳。”
治疗师所说的每一句话仍被李云济拿来咀嚼,他看着一脸不知世事的游跃,那双眼睛没有一丝忧虑和躲闪。
游跃不想见他。这就是治疗师想要告诉他的真相。李云济至今在游跃身上所做出的诸多选择都显得可笑,比如他用协议把游跃签进李家,现在又不再履行协议;比如他要游跃和张家订婚现在又要毁去婚约;再比如他要游跃模仿自己的弟弟,现在却想法设法,想让游跃做回自己。
“那天在医院,你是气我言而无信,还是气我薄情寡义?”李云济如自言自语。
游跃茫然看着他,李云济注视那双明明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正如季若亭所言,随着真相一步步降临揭露分崩离析的内在,他已经失去太多重要的东西,这不断的失去正警示他的目中无人和狂妄自大。
李云济旁若无人地低声说:“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如果来自游跃的惩罚可以拉住这辆狂奔疾驰的“诅咒”马车,他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游跃翻身坐起来,捧住李云济的脸:“我为什么要惩罚你?哥哥,我最爱你了。”
李云济问:“为什么最爱我?”
“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呀,而且你也很爱我,我能感受到。”
“那为什么不最爱妈妈?妈妈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游跃停顿片刻,李云济安静地看着他,注视他脸上每一此的神情变化。
“有时候妈妈让我不自由。”游跃回答。
“为什么会这么想?”
“妈妈很孤单,需要很多爱,你不在妈妈的身边,她只有我。”
李云济有些怔神。他知道游跃无从得知从前小真和母亲相处时的那些细节,那些掩藏在亲密和睦母子关系下不曾外显的斥力。游跃的感受是如此敏锐,连母亲带给小真的愁绪都能捕捉得到,那么,他带给游跃的那些冷漠和不近人情呢?
游跃只是从不说出口。他在李云济面前唯一一次爆发就是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即使如此,游跃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李云济。
“是我没有做好。”李云济说。
“没关系,就算是哥哥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李云济的呼吸稍重了。这的确是小真会说出来的话,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游跃。他荒谬地想即使游跃不想见他,但游跃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么这句话也应当包含游跃的真心,哪怕只有一星半点。
游跃又不想睡觉了,虽然他表现得对李云济热情很高,却不怎么喜欢长时间与李云济交流,他下了床,离开房间去外面喊阿梅,李云济察觉到游跃对待自己看似亲密依赖、实则充满距离感的态度。
这是一层自我保护的厚厚伪装。而他不能无礼地擅自揭下这层保护游跃的外壳。
门外忽而传来游跃的一声叫,李云济起身大步出门,接着响起刀摔在地上的声音。
李云济赶到厨房,阿梅白着脸撑在料理台边,她被游跃吓了一跳,刀脱手落下划破了她的小腿,拖着血丝躺在地上。一旁游跃整个人背贴着墙,睁大眼睛看着地上那把带血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