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还是应该去找一下他才对。

……并不是担心他,只是他要把沈陌遥揪回来,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已。

思及此,沈佑麟无视内心深处压着的一点儿令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的紧张,放下酒杯,不顾同伴的询问,悬着一颗心快走几步回到后花园边的连廊上。

“沈陌遥?”

“……二哥?”

他语气不耐地喊了几嗓子,左右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眼前又倏地浮现那人这两天一直过分苍白的脸和刚才克制不住的咳喘,心里不由自主有些发紧,愈发焦躁地顺着连廊往里走,朝花园内侧看过去,而后猛地呼吸一滞。

“二哥!”

沈陌遥安静地伏在角落的廊凳上,晚风卷起他衬衫的领子和后颈的碎发,苍白突出的颈椎骨一节一节裸露在微凉的月光里。

他一动不动,脊背单薄瘦削没有起伏,像一片能被风轻易吹走的落叶。

仿佛已经停止了呼吸。

第7章

沈陌遥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一家五口一起在沈宅后院玩躲猫猫。

妈妈笑吟吟地为孩子们哼儿歌倒计时,他蒙着眼睛站在树边等待,弟弟妹妹嬉闹着迈动小短腿找地方躲藏,爸爸在一旁微笑着替他们所有人拍照录像。

那天他都没来得及找,躲在花丛边却被蜜蜂吓坏了的妹妹就扑过来躲在他身后,忘了要耐心藏好的弟弟听到动静也屁颠屁颠跑过来,和他展示自己捡到的一只蜗牛,把妹妹吓得哭声更大了。

他被眼前的场景逗的笑起来,爸爸妈妈也笑了,他乐呵呵抱着妹妹,拍她的背哄她,被家人们围在中间,太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团暖洋洋的火焰摇曳着在燃烧。

而后,妹妹忽然毫无征兆消失在他怀中。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却发现怀里只剩下空气,顿时慌了神,四处张望着寻找,却哪里也不见妹妹的踪影,天色迅速灰暗下来。

围着他的爸爸妈妈和弟弟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并消失了,很快转为露骨的憎恶,妈妈狰狞着一张脸歇斯底里要来掐他的脖子,他下意识想后退,脚下却忽然有浪潮般的激流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裹入其中。

他在水中无力地挣扎,耳鼻和嘴里都呛了水,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窒息感将他一点一滴包裹,涡流搅动的低鸣将他环绕。

沈陌遥猛地睁开眼睛。

他胸膛急促起伏,大口喘息着,视线尚未恢复清明,却先听到耳边持续的嗡鸣,又察觉鼻腔有熟悉的异物感,他伸手扯开有些烦人的管线,消毒水的味道旋即涌入。

……在医院啊。

沈陌遥极慢地眨了眨眼睛,侧过身,熟练地伸长手臂把嗡鸣不断的制氧机关掉,然后跌回床上深呼吸,平复因为脱离鼻氧而产生的心慌。

病房的窗帘没拉严实,临近黄昏的金橘色暖光透过窗缝洒进来,把床尾一角照得金灿灿的。沈陌遥视线顺着床头的点滴无意识扫过去,竟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空茫感。

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因为人类一些回避痛苦的本能,沈佑麟生日宴上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浮现在眼前的都是断断续续的记忆。

唯独异常清晰的,便是小弟扬长而去之前,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希望十四年前死的人是他。

在那之后,他的胸腔里像是有个破旧的风箱无法控制地发出不间断的啸鸣,他清楚是哮喘发作,但神志已然跟着全身的力气潮水般褪去,只能狼狈地扑倒在廊凳边,抖着手寻找放在外套内侧口袋里的支气管扩张剂,却怎么也没能找到,便逐渐在汹涌而至的窒息感中彻底丢了最后一点儿意识。

相比于小时候,长大后他哮喘发作的其实并不频繁,只有长时间剧烈运动,或接触了某些过敏原才会诱发,除此之外就是在感冒发烧时容易发作些。

因此,这次发作对他来说其实并非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只是百密一疏,离开宴会厅的时候他脑子太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想摆脱身上甜腻的味道,便把被弄脏的西装外套交给了侍应,却忘了自己的救命药也在里面。

咳意再次涌现,沈陌遥掩唇闷咳一阵,他按了按胸口觉得浑身仍然有些乏力,想要再睡一会,小桌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他思索了几秒,还是费劲地支起身子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