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咎再次转过头去看玻璃, 发现玻璃上的画又变了, 变成了另一幅《记忆永恒的解构》,这两幅画都是达利的作品,却是现实与梦境的冲击。画面被分解成碎片,强调时间的流逝受观察者的影响, 系统的熵增, 像物理学里时空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类似……梦境的场景。
时咎朝沉皑的方向挪动位置, 不可思议说:“你看这个画,哪里倒映出来的?”
沉皑皱眉问:“什么画?”
时咎扭头惊愕看着沉皑的眼睛,说:“玻璃上这幅画啊, 达利的……”他转头,话猛然断在嘴边。
一辆车驶过,掀起的热风让路边的树叶晃动几下,没过两秒,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路过。时咎错愕的表情、搭在沉皑胳膊上的手,沉皑微微皱眉注视时咎的模样,全部倒映着,唯独没有那幅画。
沉皑伸手拉过时咎的手,捏了下轻声说:“那只是玻璃,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可能。时咎没说出来,他张着的嘴慢慢闭上,很快恢复冷静,随后站起来平静说:“没事,我们先走吧。”
“嗯。”
这里离学校不远,走过去十多分钟。沉皑觉得时咎突然就不太对了,所以一路上都有些担心地牵着他,注意力一直落在他身上。
达利的画充满艺术的隐喻。时咎以前很喜欢解读隐喻,生命里出现的所有影像都是信息,不会无意义地到来,如同网络里铺天盖地的真假消息,被商家强行灌输的广告,广告洗脑的台词和改编旋律,这个时候对于信息的筛查至关重要。这些信息会牵引一个人产生如何的想法,便塑造成人格,特定的人格去往某些特定领域。错觉也不会是错觉,人不会看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
破碎的钟表和扭曲的空间如同量子纠缠的瞬时联系。为什么是纠缠?
时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
大学里人不多,时咎很快找到心理学院系的楼,窜进阶梯教室。可惜教室人已经不少,于是两个人便跟走在聚光灯下一样默默窜到最后一排。
时咎有点麻木,微微侧头对沉皑说:“你能不能控制一下梦?”
沉皑:“控制什么?”
时咎低声:“让前面的同学不要再转头看我们了,我怕一会儿我妈讲课,下面学生一会儿一个转头,一会儿一个看你一眼,学生不认真听我妈就很生气了,导致他们不认真听的原因还是我男朋友,我妈会气炸的!”
沉皑笑出来:“好我试一下。”
沉皑的尝试根本没有效果,他本身就不是特别在意,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太多想法,所以该扭头看他俩的还是扭头。
时咎觉得自己在动物园,他们就是被围观的猴子。
教室逐渐坐满学生,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反而他们身边最空,一直被注视,却没人敢靠近,直到一个背着书包睡眼惺忪一看就是睡过头的女生冲进来,紧急刹车,结果发现教授并没有来,脚步立刻松弛几分,垮下背,环视整个教室,尴尬发现只有最后两排有空位。
时咎看着这个熟悉的面孔就这么半眯着眼,游魂般飘到自己前面的位置上,书包随意一甩,双手一拢,头就栽进了胳膊里,对周围一切都无所察觉。思索两秒,时咎戳了下她的背,轻声叫:“王导好。”
女生一下弹起来“”胡乱应答,脑袋乱飞,搞半天是后面的人叫她,她转过头,眼睛一亮:“时咎!你好!”
时咎朝她笑,模仿她的朋友给她的称呼:“王秋蕴大导演好。”
王秋蕴大导演嘴一瘪,胡乱飞的头顿时像乌龟脑袋进壳,全部收回,默默转回身。
时咎给沉皑解释说这是之前找他拍电影的一位学生导演,沉皑轻轻点头,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
时咎愣住,不太确定说:“好点吧,还是觉得很奇怪,我真的看到了。”
沉皑从课桌下方牵住他的手,柔和道:“好,那应该是我没注意到。”
教授来的时间刚好是五点,一分不差,她一进来就看到最后一排两个人,但略过一眼便走上讲台。
“今天公开课的主题是‘神’存在的意义[14]。”
“神为何物?世上是否真有神的存在?千百年来人类一直对这样的问题不断进行探索、追寻、争论,至今仍无定论。即使有了一些比较成熟的观点,也免不了有自圆其说之嫌。自人类初生之日起,也许‘神’就随之而来,当然那时不会有‘神’这个字,但是‘神’这个存在早已立于世间了。”
上面的人在讲,时咎的思绪又飞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甚至再往前些天,他小声问旁边的人:“你在家睡着的吗?”
沉皑轻声:“嗯。”
时咎说:“我记得当时……”他动了动嘴唇,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像河里的鱼,在嘴边溜了一圈,“噗通”一声砸进它被打捞起的河流他忘记他想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