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以前。他打从小时候开始就是晒太阳就痛的,不过他父母一直把他锁在暗无天日的仓房,见不着太阳,倒还好。后来张娘子嫌他矫情唧唧的不在乎,他越说晒太阳疼,张娘子打他越狠。
后来到了邵家,邵县令请来的郎中给他弄了眼睛,看了伤腿,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白无辛就说他晒太阳会疼。
郎中看了,却觉得稀奇,说没见过,又说大约是和他这一头出生就有的小白毛有关系,恕他无能为力,最后只给他开了些抹的外伤药,让他涂在被晒伤的地方。
邵县令说既然晒着痛,那便少往太阳底下去就是,一直没怎么让他出去过。
邵县令是好的。
白无辛想,无论最后什么样子,他曾经好过的。
白无辛躺在沙丘上,心里的怨怼横冲直撞。
他觉得他该用力地怨一怨谁的。可他一想起邵县令对他好过,邵公子也对他好过,冬风对他好过小公子对他好过那家里的所有人都很用力地对他好过,那些暴行的百姓刚刚也说在这几天里饿没了母亲饿死了儿子,他就谁都怨不起来了。
他想找一个纯粹的错的人,他想怨,可一个都没有。
躺到太阳爬上正空,白无辛的肚子叫了两声。
这不是它第一次叫了。
背对着他的陆回听到声音,坐了起来。
白无辛没回头。
陆回说:“哥,咱走吧。”
白无辛问:“去哪?”
“不知道。”陆回说,“总不能饿死在这儿。”
他们俩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再不走确实将被饿死。
白无辛捂了捂自己的肚子,他已经饿得肚子疼了。
他便爬了起来,跟陆回一起走了。
不能走回头路,他们就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一直走去了。走到第二天清晨,他们才在沙漠连天的黄风尽头看到了一座城镇的影子。
白无辛饿得头晕目眩,以为是海市蜃楼。走近了一看,确实是座城镇。
镇子里人来人往,路边有很多乞丐,几个已经没了气息的人躺在街头,街上的人们见怪不怪。
往里走了走,白无辛看见有衙役吆喝着抬起饿死的人。
为首的衙役对属下吆五喝六着,让他们把死人搬去老地方,又对周遭百姓说了些什么。
都交代完,衙役转头抹了把脑门,呼地松了口气,抱怨道:“这死人真是一天比一天多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旁的下属道:“皇上也奋力治好些年了,天灾啊,没办法。天神老子让人饿着,人就只能饿着。”
“天神老子把人全饿死想干嘛?孤身一人颐享天年?”
“那谁知道呢。”
陆回拉着白无辛在衙役身前匆匆走过。
那两个衙役被白无辛的一头白发吸引了目光,硬生生用怪异的目光目送他离开了。
没离多远,白无辛又听到那下属的衙役问:“哎老大,我听人说,隔壁镇子昨儿出事儿了,县令一家子全被灭门了,真的假的?”
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缓缓停下脚步。
“真的啊,听说是惹了民愤了。详细的不清楚,听说是刚往京城那边送信儿,还得等上边下来查。”
那衙役头头回身走了,边走边说,“你别瞎问了。有确切消息之前,切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