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好像听人说过,土的颜色越深说明地的肥力越高,那等黄惨惨的沙土石头地只能种出野草来,却不知咸水田有没有这个说法。

“阿,你晓不晓得衙门今天派谁来分地,会不会有大官?”

钟的一族叔过来搭话,“咱们见了官,是不是还得跪下行礼?”

这些人不比钟,去县衙办田契时只见着了下面的书吏,但后来听说钟去时连县老爷都见到了,这会儿竟也有几分紧张。

说实话,钟哪里能知道衙门安排,不过县老爷管着一整个县,估计也忙得很,八成没空跑来这小地方。

“估计是没有的,这等事交给底下人办足矣,真要有也没什么,大官来了也是办事的,又不是来问罪的,咱们怕个什么。”

“这不是没见过多大的阵仗。”

族叔搓两下手道:“比起见人见官,我更乐意出海见鱼去,那多自在。”

往周遭看去,基本但凡上些年纪的人,除了六叔公外都有几分局促的模样,与钟同辈的年轻人还算淡然。

再往下的小孩子们更是满地乱跑,撅屁股挖沙,有动作快的都已经寻到蛏王和肚脐螺,正攥着一边大叫一边呲水,惹来大人抬手抽他们屁股,场面好不热闹。

钟担心苏乙被冲撞,护着他站在人少处,钟涵也跟着一起,寸步不离。

苏乙低头问他,“小仔,你不和阿豹他们玩去?”

钟涵摇头,“我不去,出门前大哥说了,要我守着嫂嫂,保护嫂嫂。”

苏乙摸摸他的头顶,“那今天咱们两个在一起,不分开。”

钟在旁幽幽道:“那我呢?你们两个在一起,怎还把我舍了?”

“你今日定然忙得很,我们不扰你。”

忙又能忙到哪去,钟刚想开口,就听有靠着海边转悠的人报信,说看见海上来了艘插着红旗的小型官船,上面好些个皂衣的衙差,还有个穿绿色官服的官员。

“这绿色衣裳的官是几品,你们谁知道?”

“管他几品,咱们不都得磕头。”

一些个大人赶紧喝停乱跑的孩子,生怕冲撞了官爷招来祸患。

待官船一靠岸,一行人无论老少,赶忙左拉右扯,按着不懂事的孩子行礼,呼啦啦跪到一片。

县丞扶着船边,凭栏而立,遥见岸边黑压压一片人,问身边手下道:“想来那处就是千顷沙?”

得了肯定答复后,他正了正官帽,摆出一副上官威仪来。

因着官袍加身,即使到了岸边,也不好下去踩那泥巴地,主要是他的确不情愿,左右一瞧,决定就留在船上说话,站得高声音还传得远,不耽误什么。

不过他眼看这一群人里老弱妇孺皆有,还有大着肚子的哥儿,倒也不至于让人始终跪着,遂发了话喊众人起来。

水上人闻言纷纷站起,钟伸出手臂在后替苏乙撑着腰,认出来者是县衙里的县丞。

后者似也发现了他,目光落了一瞬方移开。

接下来除了最初打的一通官腔,其后县丞说的话都算是实在,言明今日会按照各家田契上所书的亩数和方位,对应鱼鳞册上的标记,挨家挨户正式划分。

“今日田地分清后,先以木枝为记,之后各户可自筑田埂为界,不得随意侵占他人田地。”

田间争斗从来不少,村野内的冲突大抵都和田地有关,县丞为官多年,不知见过多少。

有些村与村之间因河道、水渠灌溉等事聚众械斗,闹出人命的亦有,因此代代结仇。

他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这之后又说明了来年去县衙领稻种的时间,且特意提醒道:“你们过去以打渔为生,都没种过田,今日起却要记得,稻谷是三四月播种,四五月插秧,九十月里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