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还是空的,什么都没摆,也不怕人进去瞧,干脆大门敞开,任由族人出入,众人看看房梁,摸摸墙壁,踩踩台阶,议论着以后自家也要这么修。
他们半点不眼红钟家的宅院,因知晓早晚自家也会有,这就是族里有个出息人的好处,什么消息都比别家先得,什么好处都比别家先享。
不是正式入住,暖房的席面摆得相对简单些,菜没那么多,不过肉和酒管够,赵正等人吃了顿饱,乘船走时说好出了十五再回来,给族里其他交了定钱的人家围院子、夯地基。
又过几日,钟去乡里牙行挑一短工,雇期半年,此人叫王柱子,是个快三十的汉子,家里已没了人,没田也没屋,更娶不上媳妇夫郎。
选他是因为他看着力气足,过去给人做过工,晓得规矩,而且过年可以不回家,钟之所以雇短工,就是为了在买牛之前先备好人手,省的买了水牛后丢在千顷沙无人看顾。
千顷沙的蚝壳房年前住不进人,年后苏乙月份将足,正是生产前后的关键时候,也不宜搬家挪动,再算上坐月子,入夏前能迁新居就不错,在此之前他没法两头跑,更不可能在这边过夜守着牛,因此务必需雇个人。
且从腊月到明年五月这段时日。连育苗插秧都含了进去,第一年种稻,肯定是手忙脚乱,有个种过地的人在地头上搭把手也是好事。
何况到时候家里还有个奶娃娃呢,他这个当爹的总也要空出手来看顾孩子,不能完全撂给夫郎。
原先酱坊人手不足,在村澳里寻一二亲戚就行,现下要顾着养牛、种地,村澳里就没有合适的人了,为此钟才来牙行挑选。
他虽还是贱籍,却不影响雇人,谁给钱谁就是东家,不似买人,衙门有诸多规定,譬如贱籍不得买奴,以及寻常没有功名的人家买奴,每年还要交翻倍的口税。
把王柱子带回千顷沙,暂且收拾个柴房出来给他住,一张旧竹床,一卷王柱子自己背来的旧被褥,就是他以后的住处了。
灶房也垒上了土灶,镶上了铁锅。
“我们平日里暂不在这里住,也不在这边开火,不过会给你送菜来,米面和油盐酱有现成的,不必你自己买,也就算是管饭了,但这些月月有定数,你自己估算着来。”
王柱子点点头,他对此没异议。
他从小就是孤儿,家里田宅都让亲爹赌没了,小爹投了河,为了有口饭吃,十岁便开始给人做短工、长工,什么样的人家都去过,有那等说是管饭,其实到了饭点只给舀一碗粝米汤子,几个干硬米糕的,更不会把油罐子和盐罐子放在台面上任你用。
这都是值钱东西,那等吝啬的,恨不得锁在柜子里。
况且站在这宅院往外看,走不了几步就是广袤海滩,随便转一圈捡点东西就是一顿饭,怎么也饿不着,吃得肯定比以前好多了。
“东家放心,我一定守好门户,放牛种田也是做惯了的。”
钟点了点头,“离过年还有大半月,你若做得好,到时年节的赏钱也不会少了你。”
一听才来这几日,若是得力,东家也肯给赏钱,王柱子愈觉得今年自己运道不错,年前赶上了个好东家,今年这个年该是会好过些。
有了能看门养牛的人,钟数出银子,叫上詹九帮忙掌眼,又领上想看新鲜的小弟,去牲口行牵回两头壮水牛。
初进牲口行时,听卖牲口的牙人说,买牛犊回去养大要便宜些,但钟没那么多时间等。
于是和詹九一样,直接买的训好的壮牛,回去套上犁就能干活,套上车就能拉车。
“之前听说衙门招徕水上人去种咸水田,我们还说呢,要真是这样,是不是也能做上你们水上人的生意,还真让我说着了。”
等着牲口行的人写契书时,牙人和钟套近乎,一头牛犊子十两银就能买,壮牛却要二十两银,一般人家有一头都算是日子好的,眼前这主顾竟出手就是两头壮牛。
“不过一头牛一日就能犁个两亩地,小兄弟你家有多少地,能用得上两头牛?”
在外行走,钟不愿说太多,简单道:“族里一道用的,不单我一家。”
牙人恍然,这就说得过去了,这等一大家子合买一两头牛,农忙时轮着用的事不少,他见得多了,遂收了不少好奇心思,得了契书后一手交牛一手交钱。
“牛和人一样,说不准也有头疼脑热的时候,要是你觉得牛害了病,尽管牵来我们牲口行,这里有专门给猪牛羊看病的郎中,可别拖久了,再拖成大毛病,只能报给衙门,宰了吃肉。”
本朝和前朝一样,都有律令规定,不得私自宰杀耕牛,就算耕牛老病,也要上报衙门,得了允方能宰杀。
钟谢他一句,这才牵着牛出牲口行,转道码头,路上他和詹九一人牵一头牛,训过的青壮牛不像小牛那样活泼,很是温顺,你绳子往哪里牵,它们就跟着往哪里走。
钟涵喜欢极了,他被安放在牛背上,晃晃悠悠,时不时摸一摸牛背,觉得自己像是得胜的将军,比大哥还高!
想到刚刚快出牲口行时牙人说的话,他扁了扁嘴,和钟商量,“大哥,就算牛生了病,我们也不要吃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