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三天一考,次日起,越是等待,气氛越是沉闷。整个考场的人都变得急躁,稍有不如意,就会发生口角。
谢岩不跟他们说话,也不去拉架劝架,坐在考篮上,望着巷子里的景象发呆。
经过他面前的人,问他一句话,他一问三不知,一副痴傻样,得人两句笑话,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场考试后,谢岩如上场一样,吃喝睡觉发发呆。
和他一样发呆的人变多了,气氛依然沉闷,大家都互相避免发生争执。
第三场在中秋,既是结束,也是节日,这让等待变得特别难熬。
谢岩很想写点什么,也想画点什么。但他不敢。
考场里,这两样都要极其小心,不考试的时候,他连笔都不敢摸。
他的脑袋很挤。他以前都会把杂思写下来,写下来以后,他的脑袋就空了,能去记学问了。
现在不能这样做,他感到憋闷。这种憋闷,比这里的气味还难以忍受。
这样不好。谢岩进考场以后,第一次把炉子烧起来。
他把带来的面粉拿出来,可劲儿的揉面,一身的力气都用完了。想起来很多事。
他爹还在的时候,他是不会进灶屋的。
那时他有空就看书,爹娘都不说他。
他爹生病以后,他去过几次灶屋,都是看看饭菜好了没有,有时会帮着煎药。
大家都说药炉不吉利,煎药都要在外头。他那时不通人情,没跟人聊生活琐事,不知道这个,每次煎药,都是从灶膛里取火生炉子。
吃了几副药,他爹的病不见好,他再听闻药炉不进屋的事,心中非常自责。但他不会生火。他那时用草叶、细枝条、稻草、木屑引火,也拿废稿纸去烧,烧到后面,恨不能把书都烧了,也生不起火。
那是他爹最后一次教他了。他爹说要想火烧得旺,柴火就不能塞得太满太实,下头要空一些。
火要烧好、烧得持久,柴火要架得好。不能几根柴火烧完,递一根柴,全压塌了,下头堆满了,火也扑灭了,再来起头,手忙脚乱。一开始就要想好怎么递柴,怎么烧。
等他爹走了,谢岩跟娘相依为命,什么家务活都搭着干一干、学一学,就烧火烧得最好了。有阵子他很浑噩,记不得时辰,数不清时日,脑海中很多画面交织,说不清是书上看的,还是他经历过的,又或者是他想象出来的。
他爹跟他说药炉是治病用的,人病了,才会烧药炉煎药,没什么进屋不吉利的说法。要是不吉利,生病的人才是不吉利的。让他不必自责。
他爹也说,读书如烧火,太满了不好,要空一些。
这些话他好像听过很多次,直到他去烧火了,才懂得为什么。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爹教着“换换脑子”。
他看书看得入迷,他爹非要叫他去做这做那。画画就是那时学的。他很烦。
后来入学了,他又学了下棋,觉出了一些趣味。不再反感读书之余,干点别的事情。
直到后来,他爹去世,他读书不如从前静心,变得浮躁、怀带目的,渴求书籍能给他答案,带他走出困境。
他找不到,有一阵子都不怎么读书了。再次捡起书本,一切都没他想象的那么难。
谢岩也想到娘。他很多次坚持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他娘说,一样人,百样命,各有活法。
谢岩那时最痛苦的是,同为秀才,他跟他爹有着天壤之别。
他爹能撑起门户,他却连娘亲都照顾不好。
他的命是什么?他的活法又是什么?
这些都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他去村里走动,在很多人扎堆的地方坐着听,盯着看,想看看别人都怎么活的。村里人都说他脑子不正常。
再后来,他遇见了陆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