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声欢呼与喝彩中,红色的绸缎被剪开,商人们纷纷上前道贺。
货轮的船舱内,张仁君站在窗边,看着春风泛起的江面,眼里充满了不舍。
“你将公司设立在香港,是正确的选择。”张仁君叹道,“现在各地都在暴动,我治下的两广,也发生了几起规模不小的起义,除了武力镇压,朝廷已经拿不出任何办法来平息民愤,水师提督李淮一直在提醒我,这是叛乱,但当我亲手处决他们时,我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也许我清楚,这些起义与暴乱,都是为了救国,只是我们的国,与我们的效忠,有所不同。”
“前不久,朝廷的调令下来了,我即将前往江宁,而两广,会有新的总督接替我。”
“新的总督?”沈清辞惊讶道,“您的政绩有目共睹。”
“新的执政者…”张仁君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清,已走到了穷途末路,要不了多久,就该宣告终结,但身为臣子,我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新的革命将要在这片土地当中爆发,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终止,这是唯一的救国之道。”这一次,沈清辞的言语已经彻底有了偏向,也有了底气,“这是很多国家走向新生的必经之路,由腐朽走向光明的未来,将要不断的发生变革,是激进的,流血的,只有这样,才能与时代与世界顺利的接轨。”
“我老了,这是属于你们年轻一代的时代,我不要求你继续效忠朝廷。”张仁君摸着白须回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沈清辞走到他的身后,仍然的恭敬的说道。
“善待我的女儿。”张仁君抬头道。
“我答应您。”沈清辞应道,“即使您不提这个要求,这也是我要做的。”
“我不太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张仁君道,“但我深知我的仕途也将走到终点,我无法庇佑她一生。”
“当初同意你的要求,也有一些我个人的私心。”张仁君又道。
“我明白,您对朝廷的忠诚。”沈清辞回道,“牺牲个人利益,做最后的挽救,但是一个政权的衰亡,是长久以来积累形成的,非人力可以挽回。”
“即使曾经不想承认,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张仁君的眼里出现了落寞,“不管怎么样,是朝廷给了我机遇,实现了我少时的抱负,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所有的一切都夹杂着私心而已。”
沈清辞搀扶着张仁君从货轮上下来,站在岸边,看着这艘船,记忆犹新。
“当年你拿着我的手令将这艘船从西洋开回来,如今都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了。”船身的油漆已经老旧,只有甲板重新刷过,“如知道今日的时局,官府就应该早日放开权限。”
“故步自封,只能自取灭亡。”张仁君拄着拐杖转过了身。
“爹爹。”看到船上下来的父亲,张寰迎上前。
张仁君的眼里多了几分仁慈,“有空,多回家看看。”
“好。”张寰应道,随后将父亲扶上了车。
等汽车离开后,沈清辞握住了张寰的手,夕阳落下,昏黄的光照耀在人的脸上,“我们也走吧。”
兴起于混乱中的商业,整条街道都十分繁华,对岸便是租界,汽车行驶出城,往东南的方向,却看到了与繁华相反的局面。
早已无力维持运转的清政府,面对爆乱,灾难,饥荒,只能任由发展。
各地的暴动,让商人们嗅到了商机,提前低价囤积粮食,再以高价售出。
战乱带来的,是饥荒与飞涨的物价,朝廷的威望已经遏制不住黑心的商人。
随之而来的,是民怨沸腾,往东行驶的路上,出现了无数的难民。
这样的局面,不仅仅只在南方,几乎是各地,但这一次,所有人都预见了,持续几百年的政权即将彻底陨落,正如背驰的夕阳,正在散尽最后一点徐辉。
即使心生怜悯,沈清辞也不敢让车子停留下来,这种时候,她太清楚饥贫会诱发怎样的人性。
行至人少的地段,在一个山路口,突然听见了孩童的哭泣声,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是断断续续。
“旺旺。”车内的小狗突然扒到车窗上大声狂吠了起来。
路上出现了尸体,哭声越来越近,张寰看着沈清辞,“你听见了吗?”
“嗯。”沈清辞点头,她知道张寰的意思,于是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后面跟随的几辆车也都相继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