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醒地知道这是共感后遗症,无可避免。只不过他不清楚自己到底能承受到什么地步。纯粹是出于好玩儿,这才一再试探。
……真难啊。
如果说思维可以变成一堵墙,那么在感知一面的平静时,另一面必将受到汹涌的攻击。思维迷宫只是将那些攻击困在一处,不再蔓延,但它们不会减少。
于是剧烈的痛觉永无止境,让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发出惨叫。
他有一丁点儿后悔。
在感受到冰冷的海水进入肺腑时,他想,陆见深这一回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回忆反复在梦境中拉扯着他。他会梦见自己独自行走在荒野的月色下,陆见深不着调的歌声从耳机里传来。也会梦见他们一起经历的短暂冒险,那些恍惚的瞬间不是假的。
他还梦见他和陆见深一起经过一棵大树,那好像是一个花草盛开的公园。没有污染物,没有深域,一切都沐浴在光明下。
梦的间隙里,他感觉到冰冷的机器在给自己做检查,来来回回,有输液针进入血管,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偶尔醒来时,他总是听见惊惶的人声,一群人像参观博物馆珍品似的涌上来。也有熟人来看他,总是还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让他多休息一下吧。”有人小声说。
……
闻奚再醒来已经是七天后了。
他睡得头重脚轻。确认耳机还好端端地存在后,坐在病床上发呆。直到有人打开房门。查房的护士似乎惊讶了一下,很快合上门,几分钟后给他送来水和一碗粥。
米粥加了一点玉米粒,温度正适宜。干涸的嗓子总算可以润一润。
陆续有人得知消息来到他的病房。第一批是早早和李昂,然后是夏€€€€、虞归、阿琳娜,最后到的是军部的霍普上将和程序部的嘉思部长。
一醒来就要见到大人物实在令人应接不暇,闻奚苍白的唇边挂起淡淡笑容:“请坐。”
他要说会的有点长。
“阿坎亚巨兽来源于一种非常古老的山地生物,阿坎亚龙,一种体型矮小、性格温顺的恐龙后裔,原本不具备任何攻击性。辐射让它们改变了样貌和体型,但真正让它们产生攻击意图的是信号频率。”
它们和其他污染物一样,接收命令,直到达成目标。比如曾经有组织地袭击过雨泽基地的森狼群,也是他们见过的例子。
虞归翘着一条腿,手臂还缠满绷带:“那些学生说过了,在你的推测中,深域主脑宙斯正是发出指令的幕后者。但无论是菲诺,还是周维,我们都没有证据,你是怎么确认的?”
“因为我看见了。”
他在阿坎亚王兽的记忆中窥探到一片空白€€€€比起蜷缩在地缝中的时刻,攻击状态下的它没有流动的思考,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一台纯粹的杀人机器。
闻奚从森流城的见闻讲起,掠过与巨鲸共感的细节。众人的神情凝重复杂,不时扼腕叹息。
嘉思困惑不已:“可深域主脑明明是污染时代前最伟大的发明,它为人类创造、为世界服务,现在却背叛了所有的事情,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看来,它对你们所说的伟大持有不同意见。”闻奚的视线瞥向窗外。
这些天以来,太多的事实相互交杂。污染物的进化比闻奚已知的更早发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在闻奚的时代隐姓埋名,从未崭露头角。未来会发生的事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试验,唯独不知道设计者的意图。
……宙斯,深域主脑,它究竟想做什么。
嘉思沉默不语。他们目前已知的事实不过只是蒙在昭昭真相上的一层薄纱。
一旁的霍普却有不同的关注:“这么说来,你现在可以操纵那些怪物了?”
这不合时宜的玩笑引来李昂的嗤笑,他的眼神却充满关切:“那也得看他区区一个人类的脆弱身板能挺到哪一次,说不定是下一秒。”
阿琳娜捏着闻奚的全身扫描记录,无声地叹气。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哪怕是对于闻奚超出普通的复原速度而言,共感过程造成的神经创伤远比预想的严重太多。
他能躺在这里呼吸,还能开口说话,完全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