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旅程耽搁，抵达华泽老母的府邸前，已是傍晚。

夜色深深，暗沉幕色犹带着几丝凉意。风苓抱着双臂往阿娘的怀里瑟瑟缩了缩，随即不解地嘟着小嘴：“阿娘，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为什么要来这里？”

惜梧夫人亲吻着女儿的额头，桎梏着的女儿的手臂紧了紧，心中赧然：“带阿娘的小阿苓来看病呀！”

清泪从瞳孔里掉下，啪啪数响，掉在杂草丛生的府邸门口。

璀璨华光自草面闪烁，慢慢地飞至天空。一时漆黑天幕似是霞光万丈。

静默片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仙就出来了。她手中杵着一根拐杖，腰上系着一个半大的酒葫芦。葫芦地小颈上系着一根红头小绳。

“你娘俩儿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华泽老母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

“没有多久。老母，惜梧求您了，帮帮我吧！”惜梧夫人将怀中昏睡的女儿放下，头磕地，泪流满面地哀求。

“你对她使了个术儿？”华泽老母凄声窃窃，“为了女儿能够看见，你当真什么都不顾了么？惜梧啊，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来老身这府邸这么多次，老身还是没有答应你的请求的最深层的原因么？”

惜梧夫人额头贴地，毫不犹豫地抽噎：“我知道，老母是不希望惜梧受罪！”

“不，并非只有受罪！”华泽老母面色铁青，“神仙摘下眼魂，好地半死不活，却要承受无法想象的疼痛。坏地，魂飞魄灭，修为殆尽。即便这样，你……还打算让老身做么？”

惜梧夫人点头，回头望了旁边的女儿一眼，毫不动摇：“是，此生，绝不后悔！”

“那好罢，你将你女儿带进来吧！”惜梧夫人踉跄地爬起来，面上陡转喜悦，一把将女儿抱着，随着华泽老母进了府邸。

府邸忽然大开，刚步到门口，房中豁然大亮，案头儿的白烛耀着微微的光芒，将室中的惜梧夫人的脸映地格外的苍白羸弱。

“惜梧，老身从来没有用这手杀过人！”华泽老母盯着她清澈的目光，惆怅道，“可今日你却让我背负一条命！”

惜梧夫人摇首泪泣：“不，老母，你没有害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这个女儿心甘情愿的。我永远也不会后悔今日做出的这个决定。只是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求求您……”

“我可以帮您，可您永远也不能让旁人知道是老身夺了你的眼魂！”华泽老母淡然警告，“从今以后，老身再不会做出今日之事！”

石床之上，惜梧夫人盘膝而坐，双目炯炯地大睁着。她握紧的手心拽着自己夫君风则老身的一片羽毛。那是成婚之时，风则老神给她的信物。

她想，这辈子约莫是将所有的重担都交给自己的夫君了。

她觉得对不起他，却又没有半点后悔。

若能以自己的命换的女儿一世光明，她会觉得十分幸福。

在承受得无穷尽的剜眼之痛时，她的眼睛里已涌出血水。那血水顺着大张的瞳孔流下来。晕湿了她前胸的衣服。

华泽老母收回拐杖的时候，神情悲痛。因为她瞧见这个伟大的母亲指甲已经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在石床上摩擦凹断。

她不忍地瞥过头去，盯着全身干枯的惜梧夫人，哽咽道：“惜梧，你原就身体虚弱。难产时，也多亏有人用修为渡了你一层。可你现在，再遭受这等剧痛，只怕老身想救你都救不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