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却说早在孟士元一行抵达京城之前,孟丽君便已遣了段明先行回京,暗中安排布置,探听皇甫府中消息动静。这日皇甫父子和孟士元回府后,孟丽君便知皇甫府内必有动静,吩咐段明前去探察。次日段明进来回禀道:“今日一早,皇甫府中传出消息,老夫人已择准了正月十八的黄道吉日,要替皇甫侍郎与刘二小姐完婚。皇甫夫人领了丫鬟仆妇,亲自到京中几处珠宝铺、银楼、绸缎庄里相看,管家吕忠及一干下人,正四下置买新房所用床帐、被褥、喜烛等各式器物。”

孟丽君闻言微微一惊,吩咐段明再探。心底盘算道:“看来昨日回府后,芝田定是将挂冠辞朝的话,向他祖母明说了,大概皇甫老夫人也没能动摇芝田的决心……要他同燕玉小姐择日成亲么,这应该是皇甫老夫人提出的要求,多半是看芝田心意甚决,欲借此以施缓兵之计,自是盼他成婚之后,能为刘氏一片柔情所动,幡然醒悟……只是这样一来,燕玉小姐为父守孝三年的心愿,怕是不能实现了。”

又想:“此事于我而言,自是大大的好事,非但不会介意,反倒宁愿扶正了刘燕玉的名份,以慰她对芝田的一番痴心爱恋……唉,只是爹爹现就住在皇甫府内,身份委实尴尬,此情此景对他来说,心中恐怕不会好受呢……不过如今华燕亲事既已定下,爹爹的决断必也下了,从今往后,他该再不会逼我嫁与芝田了罢?倘若能趁此机会,索性将这桩指腹为婚的荒唐亲事一笔勾销,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取消亲事,心头登时一动,寻思道:“要爹爹主动提出解除亲事,那是指望不上的。皇甫父子对这门亲事上心得紧,多半也不肯主动取消……不过,皇甫府里的真正决断之人,却是皇甫老夫人。这位老夫人那里么,应是有法可施的……”思量了一会,心中已隐隐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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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初三日,孟丽君早与一众诗友定下邀约,这日下午在相府内举办今年开春第一场诗会。前一日夜里下了一宿大雪,如搓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直到天明时分,方才收住。地下早已积了一尺多厚的雪,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银白,便如粉妆玉砌。

丞相府与寿王府仅有一街之隔,梅昭如第一个踏雪前来赴约,孟丽君夫妇出了梅雪厅相迎。梅昭如见她一袭白裘,于雪色映衬之下,显得分外精神,面上的肌肤,竟比地下的冰雪还要洁白明净,心底暗暗喝了一声彩。目光却不由向一旁望去,只见苏映雪一身红衣,妆容精致,正俏生生地立在一旁,当真明媚娇艳、动人之极,冬日里裘服臃肿宽大,却掩不住她婀娜娉婷的身姿。梅昭如一见之下,登时窒住,只觉呼吸不畅,勉强移开目光,与孟丽君并肩进去,苏映雪跟随在后。

孟丽君只作不知,随口与他寒暄数语,便起身笑道:“有劳夫人相陪若显说会子话,待我去外面迎客。”苏映雪含笑答应,粉面上已升起两朵微微的红晕,愈增丽色,梅昭如不由看得痴了。

孟丽君有意给二人多留些独处的时光,当下出至前院。一时吴应兆、柳复和林修贤联袂而来,见她竟在此亲迎,不觉惶恐。孟丽君笑道:“今日诗会雅事,你我众人皆是诗友,大家且都爽快些,莫要为俗世身份所拘才好。”又道:“我新近结识了一位少年才子,今日便邀了他同来赴会。此人的文章,深得袁表允盛赞,说他‘通达刚明、天然浑成’,想来诗文也必是极好的。”

众人素知袁容识文辨才之明,更知孟丽君眼光极高,向不轻易允人入会,不觉对此人心生好奇,正要细问时,忽见柳复伸手指道:“明堂说的少年才子,莫非是他?”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果见相府总管梁成引了一个身量颀长的陌生少年,正朝这里走来。

孟丽君颔首道:“不错,正是此人。”等殷溪霆过来,替他引见了吴应兆等三人。说话工夫,朱绍麟、范宁等余下几人也已到了,又替殷溪霆一一引见。众人见孟丽君如此郑重其事,知她对这位少年书生极为看重,自然不敢小觑,与他互见过礼。

殷溪霆早知这里众人俱是当代名士,文采风流,自不消说,除林修贤外,人人皆是震动京师的朝廷要员,他们肯和自己一介举子折节相交,自是看在相爷的金面上。然而他生性豁达洒脱,于富贵权势全然不以为意,与众人虽是初次见面,却无半点惴惴之色,言谈举止自然随意,神采气度不卑不亢。众人与他略一交谈,便觉其人果然不凡,端有一派大方得体的天然风范。

说了一会子话,朱绍麟向府外张望道:“未时已过,怎么若显却还没到?别是忘了今日之会罢?”孟丽君不觉失笑道:“哎呀!是我疏忽了,若显早到了。咱们也别只顾在这儿说话了,请随我来!”当先一步,领着众人穿过前院,来到梅雪厅,一面走,一面说道:“今日诗会,我想了个新鲜招儿,倒要与从前的法子不同,方才有趣……”

苏映雪听得说话声,起身迎了出来。众人之中除了殷溪霆和林修贤,都是见过丞相夫人的,互相见过礼并道过贺春之语。林修贤一见到苏映雪的形貌,脸色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