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之事

猎鹿 湮菲 4916 字 4个月前

一整个晚上,清和殿都在一片无声的忙碌中度过。即恒悠闲地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甚是匆忙的人影,无聊到极点。谁也没有闲暇去管他,自然也没有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百无聊赖地在大殿里闲逛,忽地越过庭院瞥见门口一个踌躇的身影不停向内探望,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一副紧张的神色。他四下里看了看,便自告奋勇地走出去迎客。

从装扮看,来人是个年轻的伶官,和即恒差不多大的年纪。他正怀揣着一封书信小心翼翼地向内张望,见即恒走出来还吓得缩了一下。看来清和殿在外人眼里如同狼窝虎穴的传言一点都不夸张。

即恒堆起一个自以为绝对亲切友好又温柔的笑容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少年立刻吓了一跳,神情比之先前更加夸张,好像对面站着的人是什么表里不一的猛兽,鼓足了勇气才战战兢兢地问道:“打扰了,请、请问是清和殿吗?”

即恒抬手指了指头上的额匾,不置可否道:“你看这上面写了什么就是什么。”

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即恒,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的话,末了才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喃喃道:“原来你就是那个……”

“嗯?”即恒愣了愣,“什么?”

“没什么。”他松下紧绷的肩膀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将手中的书信双手呈上道,“这是我家大人给六公主的信,劳烦大人您转交于与六公主。”

即恒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毕恭毕敬地对待,顿时受宠若惊,感觉怪怪的,他接过信总觉得要说点什么,便随口问道:“你家大人是谁?”

“是太乐府新上任的乐官,傅明。”

听到“太乐府”三个字,即恒心头突地一跳。他连忙扫了一眼信封,只见上面一排秀雅如女子的字一溜顺下来,但他总共也识不得几个。送信的少年见他双眉深锁,以为出了什么岔子,慌张地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即恒收起疑虑,微笑着回道:“没事,劳烦你了。”

少年又吓得哆嗦了一下,忙深深一躬逃也似的离开,半步都不敢停留。即恒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烂漫的花丛中,才低下头重新审视着手中的信函,良久无语。

身后清和殿里忽然有人在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了出来,即恒闪身让到一边,恭敬地垂首道:“有劳太医了,敢问公主贵体如何?”

华太医捋须笑道:“没有大碍,公主近日精神着呢,不仅如此,还是好事连连。”

即恒投去不解的目光,华太医却挂着和蔼的笑容摇了摇头,信步走下石阶离开清和殿。他走了以后,清和殿里终于渐渐恢复了宁静。即恒无从揣摩老太医高深莫测的笑容,但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封信交给和瑾才是,他便不再耽搁径直向公主寝殿走去。

寝殿里熏香缭绕,驱散了春日里最后一丝凉气,和瑾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呻?吟,一刻也没有消停。麦穗握住她的手柔声问:“还很疼吗?”

她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宁瑞给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在麦穗的扶持下细心地喂给她。和瑾小口小口咽下去,苦涩的辣味令她不由皱起眉头,只喝了几口就推掉了。

宁瑞便劝道:“公主,多喝一点吧。华太医也说了公主是因为受凉才会反应如此剧烈,喝点姜汤驱寒,也能缓解痛楚啊。”

和瑾苦着脸哭诉道:“不喝不喝。做女人真烦,一会儿这个痛一会儿那个痛,怪不得天天受男人欺负,先天条件就落了下风……”

麦穗与宁瑞相视而笑,好声劝慰道:“公主,来月事是好事啊,说明公主从现在起已经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宁瑞也点头附和:“没错,公主以前像个男孩子,现在是从里到外都脱胎换骨,是名副其实的天罗第一美人了。”

和瑾受不了这种甜腻腻的奉承,出言打断道:“别说这些好听不中用的话,我不吃这套。”

宁瑞吐了吐舌头,想要劝她喝姜汤的念头还得考量考量了。麦穗静静地笑着,不知是欢喜还是什么,她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衬着小麦色的肌肤像那盖头下出嫁的少女一样娇羞,分外美艳动人,

“你笑什么?”和瑾有些脸红。

麦穗摇摇头,掩不住唇边一抹艳色道:“只是想到公主也长大成人了,心里高兴。”

和瑾不能理解这种过来人的心情,一时间既尴尬又羞怯,忽地想到一事,她扭过头,心里有点急切:“宁瑞你呢,你来月事吗?”

宁瑞比和瑾年长几个月,按道理她也来了,可是和瑾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从没在宁瑞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宁瑞怎么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掩唇偷笑了一下答道:“公主,我第一次来月事是在三年前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来清和殿服侍公主呢。”

和瑾睁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小腹的疼痛,惊声道:“这么早?”

“是公主太晚了。”麦穗忍着笑说出了实话,“一般女孩子第一次是在十四五岁,公主都快十六了……”

和瑾稍微被麦穗说的话打击到了,沉默无语。宁瑞轻轻撞了一下麦穗的手臂,丢给她一个责备的眼神,转而安慰和瑾:“早和晚都什么关系,公主自小身体不好也是一个原因,只要今后多注意调理,少受凉,总归对身体都是好的。”

她言辞间含有一丝责备,和瑾明白她是暗指昨夜她独自外出一事,自知理亏便没有再抱怨。身上没有一寸地方时舒坦的,腹中又胀又痛,腰背出奇的酸涩,以及下身时不时的泉涌之感……每一样都令她感到分外别扭又难受,实在无法强自让自己不去在意。

她忍耐着想着熬过去就解脱了,可没多久额上就憋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如烈焰灼烧,而流出来的却全都是冷汗。她揉着小腹无计可施,从未觉得时间分分秒秒都这么难熬。这十六年里,她何曾像今天这样狼狈不堪,想不到人生中第一个将她打倒再起不能的竟是自己身为女人的身份!真是可气,可恨!

宁瑞不忍她如此痛苦,但又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拧干热毛巾不停擦去她身上的汗珠,尽可能让她舒服一点。麦穗一手帮着宁瑞给和瑾擦身,一手紧紧握着和瑾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支撑。

这般情景倒像是在接生一样。麦穗不合时宜地想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和瑾翻起眼瞪她,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甫一开口便又是一丝呻?吟流泻出来。

麦穗吓得一怔,连连致歉道:“公主息怒,我只是想起以前曾见过一位妇人产子,大约也是这般手忙脚乱。只是产子一事铁定要比现在痛得多了,简直是剜肉一样……”

“麦穗!”宁瑞无奈地打断她,“你不要再添乱了!”

麦穗及时住口,面带歉意地看向和瑾逐渐发绿的脸,干笑了两声。

和瑾面色铁青,然而思维已经被麦穗的话吸引,她苍白的嘴唇虚弱地问道:“孩子也是从下面生出来的?那么大一个?”

宁瑞和麦穗面面相觑,她们都是姑娘家,又怎么知道这些。只不过麦穗无意间见过产子,料想应当是这样吧,便谨慎地点点头道:“应该是吧,那名妇人就是从下面生的。孩子出来以后拉出来一条长长的脐带,要用剪刀剪掉……啊……”

她被宁瑞狠狠掐了一把,抱着被掐红的手臂无辜地看着她。宁瑞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又羞又怒道:“你胡说什么呢你……”

“我没有胡说……”麦穗委屈地嘟囔。

和瑾满脑子都在想象着那种画面,连痛都忘了。有道是自己吓自己哪有吓不死的,什么拉出来,什么剪刀,活生生一幕酷刑般的画面深刻地印在了脑海中,在反复的酝酿下不断修饰描画具体……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甩了甩头将其驱逐出脑海,颤抖着呢喃道:“我以后坚决不要生孩子……坚决不要……”

麦穗失笑道:“公主担心什么,水道自然渠成,公主日后嫁为人妇,哪有不生孩子的道理。”

“好了麦穗,你少说两句。”宁瑞埋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