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浓姬的住所布置十分简单,对比起和瑾的寝殿简直是寒酸的程度,全然看不出乃堂堂一位天之骄女的卧房。而她对这一切安之若素的态度亦没有丝毫委屈之意。
随夫出征的公主,吃苦耐劳的妇人。不论哪个角度看,她都不像一个公主。
只是此刻即恒没有心情去感慨那么多。美浓姬将他请入屋内,这个村子里除了那几个小鬼外,再没有任何护卫能供她差使。所有精壮的男子都去了战场,留下的都是妇孺。
可谁又能想到,操纵三千美浓傀儡军的执棋者正是混迹在妇孺之中,藏叶于林。
谁又能想到,美浓军真正的操纵者会是一个纤弱的女子?
村妇依命将酒坛酒盅一一摆上桌后,美浓姬便让她们退下了。显然她不喜欢凡事都经他人的手,这一点也与公主的身份大相庭径。
可说到底,公主究竟该是什么样,即恒也不得而知。
美浓姬亲自开启酒坛,甫一揭开坛盖,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当真是闻一口也要迷醉。即恒下意识向后躲了躲,皱起了眉头。
“能告诉我那个卖酒人为什么自己从不喝酒吗?”美浓姬一边摆好酒碗一边问,显然即恒那些细微的动作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即恒并不在乎,他凝神看着滚入碗中的酒浆,浓烈的酒香渗透着桂花的馥雅香气,当是一坛陈年好酒。
“因为酒里酝酿着太多的欲望。酒一入口,那些欲望就涌入人的身体,试图霸占意识。”他喃喃地道。
美浓姬听后莞尔一笑,又问:“如此说来,你不喝酒,其实是怕自己受不住欲望的驱使?”
即恒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女人的问题总是那么尖锐,直问到他心底深处。
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进攻。
见他不作答,美浓姬亦没有追问。她将盛满的酒浆放在两人之间,忽而又道:“今夜既无明月亦不能赏花,就这样喝酒多无趣,不然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即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暗地里仍然没有放弃去搜寻关于的她丁点记忆。十二年前美浓姬应当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十几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女孩来说,简直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即便他真的见过她,也不可能还认得出来。更何况她是一国公主,即恒根本没有机会与她相识。
“听说你卖酒的时候最喜欢用这一招来摆场,输了就一口干掉一碗,干不完的再罚一碗。若是你输了就答应做一天的下仆,当牛做马任其差使。不仅如此,你还指明非美人不得参赛,参赛资格让所有在场之人全数投票来定夺。”美浓姬说到这里笑得眉眼都弯成了一道线,看向即恒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慨,“美浓女子可不比中土女子含蓄内敛,你既然放得出手,那些爱慕你的女孩子又怎会错过这种大好机会,纷纷竞相去上阵。每天看热闹的人都将整个酒摊围得水泄不通,自然少不了手里端上一碗。你可知,你这种揽客的手段直到今日都没有能超越你的人出现,即便全盘照搬也难现当年万人空巷的效果。”
美浓姬讲得很动容,即恒却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般无动于衷。在美浓的回忆早已经被痛苦所覆盖,他都记不得原来在那片土地上还发生过这么欢乐的事。而创造这场欢乐的人,正是自己。
他静静地看着美浓姬:“你想怎么赌。”
美浓姬温柔地回望他:“当初你怎么赌,现在就怎么赌。”
当年除了吸引人气的噱头以外,即恒还耍了个花招。那些姑娘多数是为了见他而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何况她们自小就嗅着酒香长大,所以当即恒提出赌局后,即使连输几轮她们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丰收时节的烈酒酒劲最盛,连干几碗下去,再海量的人也会开始意识不清,再加之言语上的激将与诱导,之后的赌局就是稳赢了。
这个方法他屡试不爽,只是如今再回忆起来,又是完全另一番滋味。
“你若有其他的主意尽管开口,我都奉陪。”美浓姬将骰子和酒盅放在桌上,显得兴致盎然,“我不用你承诺当一天的下仆,我只有一个要求。”
即恒没有问,安静等她说下去。美浓姬目中流转着光影,她望着即恒道:“如果你输了,让我碰碰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