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芷兰的香气自熏炉里袅袅升起,绕着琳琅满目的珠玉和薄如透纱的帘幕散发着阵阵奇异的幽香,露妃侧卧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侍女正毕恭毕敬伏跪在地,托起她白皙纤柔的手掌轻描蔻丹。
她悠悠醒转,目光落在已描画完成的指尖上,盛放的海棠花瓣红艳如血,仿佛再落一笔就要滴出血来。含情的美目温柔地漾起笑意,她轻轻开口喃道:“今夜,有贵客来。”
这时,嬷嬷撩起纱帘匆匆进来,低头俯身上前禀道:“娘娘,六公主求见。”
露妃欣赏着自己红艳的手指,那双奇异的三色之瞳里浮动着莫名的喜悦,她轻撩裙摆下榻,犹如等待多时的初恋少女般欣喜,微扶云鬓,眉眼撩人,嫣然笑道:“快快有请。”
和瑾从未想过自己幸会有一日主动登门拜访雀翎宫。在她的臆想之中,那个女人住的地方一定堆满了各种匪夷所思、奇奇怪怪的东西,至于怎么个奇怪法,她却又想象不出来,而现实却又令她产生另一种程度的不适感。
露妃的寝殿出乎意料的普通,奢华的摆设,华美的帷帘,精致的雕栏,如任何一个得宠的妃子那般虚华又普通。她虽然是一个怪人,但寝殿却极力保持着一个普通女子的常态,以便她心爱的男人肯为她驻足。
至于品味,和瑾觉得她已经尽力了。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要事?”身后蓦地响起一个女子妍妍的笑声,和瑾回过神,便见露妃肩头披着一件轻袍意态慵懒地自内室款款而出,倦怠的眉眼之间却有一股挥不去的动人风情。她似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但未解的云鬓却又表示她并未就寝,好似正待谁的到来。
和瑾并不觉得露妃等的人会是自己,只怕她此刻定然很是失望:“深夜打扰,还望娘娘恕罪。”
露妃请她在大殿中落座,闻言挑起眉梢,似有些吃惊:“都是一家人,公主何需如此客气。昔日我多次邀请公主前来做客,公主都不便前来,当真遗憾得紧。今日公主亲自登门,我高兴还来不及。”
和瑾凝着那双温柔的桃花眼,心下五味杂陈。露妃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惜皇兄身边最不缺美人,她的美在无人欣赏的深宫里受到冷落,不知是否因此缘由,和瑾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然而陛下对她的冷落只怕并不仅仅因为厌倦,更多的怕是别的原因。“宫里有一些不尽不实的传闻,还请娘娘宽恕……据闻娘娘入宫之前曾经是灵社神女,灵力高强,甚至可以通晓古今,能知过去未来……可确有此事?”
她一贯直来直往,也不屑于客套,便就这么问了。露妃肯承认自会承认,不肯承认,那凭她舌灿莲花也于事无补。
果然,露妃听她如此直白的发问也是怔了一怔,那双奇异的眼瞳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看到她心底去,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和瑾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感到一阵窒息,蓦地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曾经,曾经有一双金色眼瞳自她视线中一晃而过,那一瞬间的心悸与此刻相差无几,都是令人寒毛倒竖。
“不知公主想知道什么?”露妃悠然问。
她竟然承认了。和瑾发觉手心里已冒出丝丝的冷汗,她不自觉捏紧了掌心,心中恍惚闪过一个念头,一旦当真问出口便不能再回头。可是她想知道真相,她已经不想再装聋作哑,权听别人如何揣测、如何歪解,如何口口声声道“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想知道……”她紧紧攥着手心,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会发抖,“……十六年前在沁春园究竟发生了什么?”
露妃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好像她的疑问早已在她眼中。她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十六年前的沁春园,正是公主殿下诞生的地方。昔时昔日,旧人旧物,早已在大火中付之一炬。虽然很遗憾,但却是天意难违,公主何需挂怀于心,徒增烦恼。”
天意难违?和瑾不明白露妃意有何指,但她听出露妃并不想告诉她。这个女人明知她为此事而来,却偏偏等她问出了口再委婉地告诉她,别再问了,我不能说……登时一股火气上涌,她也顾不得礼数,猛得站起身厉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天意难违?难道我的母妃是非死不可吗?”
难道她死于叛军刀下是不可避免的命数?天意有何必要白白牺牲一个弱女子的性命?
露妃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怜悯,她没有呵斥和瑾的无礼,面对质问,她却道起了另一个话题:“公主以为,身为女人一生的最高峰是什么?”
和瑾心有怒火,然而露妃不急不缓的态度却又令她冷静地看到自己的失态,她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被打败,更不能让她有机可趁。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对露妃的发问却又委实摸不着头脑:“登上皇后之位?”
露妃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那公主可知,普天之下,又有何人有资格问鼎后位?”
和瑾秀眉微蹙,不知眼前这个女子意欲何为:“贤良淑德的名门闺秀,深得百官爱戴的名门望族之女。”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女人……不知是否
听出了和瑾话里的讽刺,露妃唇角的笑容划过一丝冷意,她敛目正襟危坐,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公主此言既对也不全对。为何陛下需要名门望族之女当他的皇后?”
“因为他需仰赖重臣的扶持稳固江山。”和瑾小心措辞,谨慎地盯着露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