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队长拨开花丛,确定没有被人发现后才悄悄潜进了御花园的密丛里。这里时常会被一些偷情的宫女和侍卫当作幽会圣地,当然偶尔也会有其他不速之客。
和瑾抱膝躲在花丛之中,她身形娇小,那半人高的月季将她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以往卫队长夜巡时曾多次发现她躲在里面,偶尔心情不错就壮着胆子把她拎出来,但更多的则是心照不宣的沉默。
今日依稀与往日好像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少女蜷缩在花林之中,她的身体看上去更单薄、更瘦弱了……唉,这哪里是一个即将大婚的天之骄女该有的样子?
“公主,卑职方才去雀翎宫打探了一遍,露妃娘娘没有大碍,公主放心吧。”他柔声说,生怕声音再大一点都会惊吓到她。
和瑾懵懂地点了点头,仍然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她还没有从梦靥里醒过来,露妃歇斯底里的恫吓像在她脑中扎了根,一遍一遍回荡在耳际,她恶毒的容颜,异色的眼瞳,妖冶的红唇……和瑾想要伸手拭去额上的冷汗,却发现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握都握不住。
卫冕脸色变了,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毫无阻隔地传递过去,她像濒死之际突然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抓住了他,修剪圆润的蔻丹扣住他的皮肉,仍然沁出了丝丝血色。
卫冕皱了皱眉,柔声安抚她,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公主遇到了什么?如果是雀翎宫的误会,露妃娘娘凤体安康,陛下想来不会责怪你的……”
和瑾摇摇头,像在反驳他的话,又像在努力将自己脑中的幻念甩掉,呼吸急促地喘着气。卫冕只好不再说话,一再重复着轻拍她的背脊,为她顺气。
四周只有虫鸣之声,此起彼伏的更显寂寥,然而听得多了,却又觉得似乎胸中一口郁结慢慢地就化在了这虫鸣里。片刻之后,和瑾终于缓过气,也镇定了下来。她抬起苍白的脸,像终于认出了卫队长一样,目中有些怔忪:“卫冕……”
卫队长忙道:“卑职在。”
和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气若游丝问他:“你告诉我,当年是你亲手把我从沁春园里带回来的吗?”
卫队长怔了一怔,不知为何突然提到此事。思及和瑾方从沁春园回来,又闻沁春园再次覆灭在火灾之中,而那纵火弑君的罪犯还未绳之于法,也许因此触到了和瑾的伤心事,便拍拍她的手背劝道:“都过去了,公主,不要再想了。”
和瑾猛得抓住他的手:“回答我!”
卫队长着实吃了一惊,和瑾目中灼灼生焰,并不是玩笑,也非委屈,便只好颌首应道:“是,是卑职亲自将你带回宫中,一路上均无假他人之手。”
“那……”和瑾又问,“其他人呢?其他人现在都还在吗?”
卫队长不知她问的是谁,十六年前沁春园惨剧无一人生还:“原本在沁春园里的人都死了,我随军的那一支部队早已经解散,分编到各地各部,而当时领军的将军因为一次驯马事件不幸身亡……”
他慢慢回忆,突地感到一丝不适感。
“那就是说,他们都不在宫里了。”和瑾喃喃。
卫队长瞧着和瑾发愣的双目,心底渐渐升起一丝异样,但他还是纠正了和瑾的话:“他们都不在京都了。”
和瑾点了点头:“只有你了……”
露妃所说的当事人,正是卫冕。当年沁春园里幸存下来,如今仍然在和瑾身边的,只有卫冕。
“公主……”卫冕感到一丝不安。
和瑾郑重地问他:“告诉我,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
卫冕倒吸了一口气,果然……她果然是因为这件事而神魂失措,但是唯独这件事他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公主殿下,你很累了,卑职送你回清和殿歇息吧。”
“不!”和瑾猛抓住他的手臂,头摇得坚决,她的目中有泪意,然而在月色之下却散发着明烈的光,“告诉我,卫冕。只有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只有你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被生下来……”
卫冕急了,扶住她的肩膀厉言道:“公主何出此言?虽然玉妃娘娘早逝,但先皇待你如珍宝,陛下也一样对你宠爱有加,你比任何一个公主,甚至比欢沁两位公主还要受皇恩宠爱……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并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也没有那么弯弯扭扭的心计。但他知道有些事不是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的,有时候分得太清楚反而是自寻死路,他已经因此而吃了大亏,并且现在还在为此而付出代价。
“你说的不错,父皇宠爱我,皇兄宠爱我,可是母妃呢?……她不想要我对不对?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想亲手杀了我……”
“因为她疯了!”卫队长制止住和瑾的歇斯底里,无可奈何地脱口而出道,“虎毒不食子,她若不是疯了,怎会下手杀自己的孩子,怎会而死?”
他蓦地住嘴,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卫队长缓过神来,直恨不得将舌头咬下去。
和瑾呆呆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