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长夜似乎过得特别慢,明月千年如一日自高空俯瞰众生,任世间悲喜百态沉浮,唯月色亘古不变。
宁瑞踉踉跄跄地游离在长廊里,她没有执灯,走在憧憧的夜色里,如一缕幽魂飘荡在天地间。身体仍然有些无力,那种奇异的冲动像一剂毒药在体内蔓延,既诱惑又恐怖。她紧紧按着胸口,脸色与双唇都白得吓人,身体在瑟瑟发抖。
已经能看到清和殿门口悬挂的宫灯,她驻足停了下来,深深地呼吸着。
只是在片刻之间,所有的情绪都被强制压了下去,走到这里她就是清和殿的宁瑞姑娘,不可以这么狼狈地回去,更不可以让公主察觉到她的狼狈。她不断地呼吸,不停地换气,几乎要胸腔洗涤一空。
好半晌才定下心来,神智也渐渐清明,她提起裙摆,若无其事地向着那两盏高大宫灯的所在走去。
转过这片花圃就到清和殿了,公主不知歇下了没有。如果她歇下了,她就可以早一些去收拾自己,不知金疮药能不能消去身上那些尴尬的痕迹;如果她还没歇下,心情还不错,她可以叫麦穗来哄她入睡,比起她来,公主其实要更信任麦穗吧……
她这么想着,便已到了清和殿门口。一个孤独的人影蹲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宫灯柔和的光芒中,她的影子模糊地散落在身边,看起来更孤独了。
宁瑞蓦地止住呼吸,她惊恐地看着门前的影子,只觉得一阵凉意倒灌,几乎站立不稳。她鼓足勇气才抬起头。
和瑾托腮蹲坐在冰凉的石阶上,灯火将她单薄的肩膀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而月华却如一道冰泉流泻而下,将整个石阶扑了一地雪白。她长发及地,一头三千烦恼丝在月练的沐浴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远远望去,好似月华凝珠。
“到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和瑾的声音远远传来,轻轻的,细细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吹散。
宁瑞不知做何解释,她一贯心思敏捷,然而今夜却心乱如麻,竟就这么愣了那里,许久都不曾出声。
和瑾有些烦躁,她奔波半夜回家,却发现家里谁都不在。偌大一个空荡荡的清和殿顿时如同鬼域,张着大口只待将误入的人吞噬。
“罢了,回来就好。”她实在很累了,能见到一个都是心安。
宁瑞回过神,忙提裙一路小跑过去,到得和瑾身边才垂目悄声道:“公主,对不起,我……只是出去了一小会。”
和瑾摇摇头,似是要她不用多说了。她从来没有管束过宁瑞的行踪,她所要的只是在她醒过来的时候能有人在她身边。
“麦穗哪里去了?”宁瑞到处张望,却始终不见那个神秘的美人。
和瑾只是抬了一眼,没好气道:“她有手有脚,整日不见人影,我又如何知道。”
宁瑞只好闭了嘴,看来今夜公主不开心,而且是很不开心。
已经到后半夜了,清和殿里的长廊上却没有点灯。这份差事原本一直是麦穗在做,看来她当真一夜未归。可是公主呢,约莫也是大半夜后才回来?
宁瑞不敢去问主子的行踪,只默默跟在她身后。幽幽长廊里一盏接一盏的烛灯被燃起,恍若一丝丝温柔的暖意在清和殿中逐渐弥漫开。和瑾执竿挑下灯笼让宁瑞接着,点燃了烛台,便又挑竿挂上去。这是和瑾为数不多的,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这个习惯在宁瑞来清和殿之前就有了。但是宁瑞一直没有问过,和瑾究竟为什么要夜夜点灯?
周遭逐渐明亮了起来,那微弱的烛光凑在一起,逐渐点亮了内心里的阴霾。夜风自廊中拂过,时而勾起烛花一阵跳跃,在这清冷的夜里洋溢起一丝明快的活力。她不禁想起清和殿最热闹的时候里那四人永不安宁的身影,他们在的时候,宁瑞的工作增加了不止一倍,不仅多了四个人要照顾,还要时刻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可那段时间虽然辛苦,宁瑞却是很开心的。每每想起,唇角都不自禁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