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甄一门】
又是一个初夏,百物繁盛之际,即恒踩着晨间的露水终于找到了甄一门的府邸。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中纵横千年的神秘家族,竟然是一家医馆。
此地位处于长街的尽头,这条街上共有两家医馆,另一家就在甄一门的斜对面,此时正是人声鼎沸,门庭若市。而甄一门却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若不是门前堂而皇之地挂着四个大字——甄氏药堂,即恒忍不住要怀疑给他消息的家伙是不是欠揍了。
他驻足在门前许久,犹豫着走了进去。
阳光向屋内投去一丝稀薄的暖意,混合着满室药柜中散发的药香气,在空气中流动起一股说不出的惬意与慵懒。
一个人正坐在堂前,躲在一本厚重的药典后面小憩。即恒便走上前,问道:“你家掌柜在吗?”
那人从书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外:“看病买药出门左转,本店已经打烊了。”
这才大清早就打烊?即恒哭笑不得,他四下望了一圈,只见屋内林立着几只简朴的药柜,除了一张桌子,一块“悬壶济世”的牌匾,别无其他。
朴素到四处都散发着凋零。
“我听人说甄一门擅断疑难杂症,莫非是找错门了。”他毫不理会逐客令,兀自走上前,在那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那人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说完就又没有反应了。
窗外鸟鸣声清脆悦耳,阳光逐渐照亮了门堂,衬得屋内格外的幽静。正当即恒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时,那个声音又飘了出来:“你倒说说,什么疑难杂症。”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若不够格,还请劳驾去对面。”
这可真是稀奇,难道这家医馆就专靠治疑难杂症过活?
即恒瞧着那本厚实的药典,戏谑地说道:“白日心闷,夜中心悸,身无所伤,却茶饭不进,是为何故?”
那人连想都没有想,就回答说:“相思之苦无药可医,你还是准备后事吧。”
即恒被噎得目瞪口呆,这时内堂里传来一个无可奈何的声音:“大掌柜……你再不认真一点,我们真的要关门大吉了。”
听到他的话,埋首在药典后的那个人才略微不耐地叹了口气,悄声嘀咕道:“那就别当着客人的面说啊……”
他终于肯从书背后露出脸来,出乎即恒的意料,甄氏药堂的大掌柜竟然是个女人。
不,应该说,是个很难看出性别的人。
与翎凤那样漂亮到雌雄莫辩不一样,这人可以说是容颜普通到无法令人第一眼就分辨出性别。她的声音也趋于低沉,若非眉宇之间仍然透出一股纤秀,即恒当真无法看出这竟是一个女子。
她抬起眼看着即恒,神情中似乎有些伤脑筋,张口埋怨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即恒一怔,顿时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你就是甄胤?”
那人双眼惺忪地眨了眨,翘起嘴角露出一个闲适的笑容来:“怎么,我不像吗?”
即恒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举手投足都在散发着慵懒的人,老实说,与那封信的言辞中所透出的威慑感丝毫都不相称。当初他竟然就是被这样一个家伙喝退了?
甄胤瞧着他一脸的复杂,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玩笑似的说:“你是不是在想,我当初怎么会被这样一个人震住,明明看起来好像一手就能捏死。”
即恒对她的解读没有澄清的意思,一时的错愕过后,也就恢复了镇定。他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冷淡地笑了一下:“甄一门的掌门人果真非同凡响,若非亲自来拜见,还真认不出来。”
“河鹿一族据闻好战暴戾,面相凶恶。阁下给人的印象也是相差甚远。”甄胤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
千年前结下愁怨的两个家族后继人,隔着一张木桌相互望着彼此,无形的硝烟不知不觉在两人对视的双眸中弥漫。
“昀阳,你在这做什么?”
内堂里忽然隐隐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语调中带着一份令人愉悦的轻快。即恒几乎下意识地就被那个声音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小姐,好像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客人,正在让大掌柜看病呢。”昀阳压低声音悄悄地说。
少女闻言不禁失笑,放低了声音揶揄道:“还真有不怕死的人来找她看病啊,你让开一些,也让我看看。”
随着她话语声的靠近,一双葱白的指尖穿过门帘,跃入了即恒的视线。他只觉得心跳忽然就乱了频率,一发不可收拾。
“——咳咳。”
甄胤重重地咳了两声,收好手中的书本扬声说:“闲杂人等,不得喧哗。”
那只手掀到一半,闻言匆忙就收了回去。门帘后一阵克制的笑声在骚动着,很快便又随着脚步声的离去而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