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虫爬到肚子上之后,竟然果断地抄起一把长刀,硬生生从自己的肚子上把那块肉割了下来,然后捂着血淋淋的伤口落荒而逃。
这个邢万腾多半是曾经到过大雷泽,并且从巫民那里得到了毒蛊,雪怀青想。他现在用自己的身体来培养蛊虫,说明他老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和前来捉拿他的人同归于尽。雪怀青禁不住有点好奇,他和当年的其他同伙们,到底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以至于归隐多年后还要受到追捕,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活路可言。他们所犯下的重罪,和当年残杀养父妻儿的血案,究竟是两件孤立的事件呢,还是彼此之间有所联系,甚至于——根本就是同一件事?
她怔怔地思索着,连毒虫飞到了眼前都没有注意,但她也用不着注意。尸舞者浑身是毒,这种蛊虫根本不敢接近她,至于尸仆,原本就是没有生命力的尸体,自然也不会引起蛊虫的兴趣。她只是很快想到,这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恐怕会很快引来官府的人,自己留在现场肯定会招来麻烦。
于是她赶忙带着尸仆匆匆离开。好在那些垂死的惨嚎过于可怖,以至于周围的邻居没有谁敢开门出来看热闹,也就没有人看见她。她顺利地回到了客栈。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却让她睡意全无。邢万腾死了,找到其他当事人的线索也断掉了,自己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里飞。
她尝试着进行冥想,但往常一向非常顺利的冥想,今夜却怎么也无法进入状态。雪怀青颓丧地倒在床上,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控的烦乱的状态。那个一直隐藏于心底的担忧又一次血淋淋地跳了出来:如果线索断掉了,我没有办法去追寻养父的宿仇了,那我应该做什么?是不是我就应该去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了?
可是,我很害怕。我希望自己总能有其他的事情可以惦记,不要去触碰这道原初的伤疤。让真相永远埋葬在地底吧,让我内心的宁静永远不要被打破。
雪怀青绞尽脑汁地想呀想呀,最后终于在疲惫不堪中入睡了。她睡得很不踏实,不断地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在最后一个梦里,她见到了师父姜琴音。师父好像又活过来了,依然是那样风姿绰约地站在自己面前,但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愁苦。
“怎么办?怎么办?”师父嘴里不断地嘟哝着,“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须弥子了。”
雪怀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活到一十九岁,还从来没有尝试过爱人或者被爱的滋味,对于师父的这一份情思,自然无从插嘴。
“怎么办?怎么办?”师父还在嘟哝,但后半截的话却变了,“我怎么才能够打败须弥子呢?”
这真是一份混乱的感情,雪怀青想,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又一定要打败他才肯罢休呢?
“因为他不会接受一个弱小的女人,”梦里的师父轻易读出了雪怀青的思维,“须弥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尸舞者,甚至于也许就是最强的那个人,我就算不能打败他,也一定要他感受到被打败的可能性,否则的话,他大概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爱情这件事多么玄妙而难以索解啊,雪怀青得出了这个结论。
醒来之后,雪怀青还在回味着之前的梦境,体会着师父辛酸的无奈,但突然之间,“须弥子”这三个字再次闯入了她的脑海。
我真傻!她简直恨不能自己给自己一巴掌。线索还没有断啊,还有一个人可能知情,我为什么不去找这个人问一问呢?
“原来是这样,你是一个尸舞者,”她又回想起徐风章的临终遗言,“当你见到邢万腾并且听他讲述完当年的事情经过之后,你会发现,整件事情其实都要怪到一个尸舞者头上。”
“这真是宿命的安排啊,有趣,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