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伤、休、杜、景、死、惊、开。
八阵图作为古老的阵法,对于建造迷宫般的陵墓具有极大的参考价值,“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其构想,最早出自华夏的《周易》一书。
归根结底就是,计算而已。
但凡是能够计算的东西,其结果就是精确的,一直存在于那里。
话虽如此,我的大脑并非计算机,再加上记忆并非自己的,总让我有时而觉得这种事情很简单,时而又觉得天哪我怎么能够计算这么复杂的东西。
当然更重要的问题是,数据的获取。
就算我的脑内有知识,也能勉强靠自己计算,也得在采集到足够数据的基础上进行分析。
因为我没有记忆,所以对世界的认知并不那么清楚,至少原本属于自己经历的东西现在是没法拿出来用的,数据的缺失导致了不能好好分析。
我在地上爬过了几个地图,幸运的是没有遇见任何人。
经过反复测试,我觉得这个墓大概只是采用了周易的原理,显然它并不只是八个门的组合,考虑到它的背景,大约是采用天界主神的人数,十二,再加上那位诸神所造之物,以十三为基础进行推演才对。
“啊啊,真是累死了。”我在最简单的八阵图上做了修改,原本就挤满了纸的数据因为又被增添了新内容显得拥挤而又凌乱。
忽然觉得困了起来,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但是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我掐了自己一把,吃力地打开下一个门的开关,爬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我立刻就走!”
见到那个坐在墓室正中捧着漫画书的少年,那个江之岛盾子的男朋友。
我大惊,生怕他一言不合把我直接给杀了。但我毕竟是好不容易才爬进来的,现在还得爬到门边打开开关,这可不是几秒钟能完成的事。
“你干什么……”他轻声问,语气倒不是很冲。
我吃力地按了下石壁上的开关,脸上挂起僵硬的笑容回过头来看他:“真巧啊,又见面了。我可不是存心来打扰你的……”
对方却放下了冷漠的表情,像是结冰的湖面忽然裂开般的,仿佛易碎的黑色水晶般的眼眸里浮现起了类似笑意的近乎温暖的神色。
他大约是觉得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有趣极了。
也对,我穿着不合身的初中男生的校服,还残了条腿,只能在地上爬行,全身写满了无能、狼狈、废柴一类的字眼。
我对此人并无了解,谁知道他是否会觉得这样的我有趣极了,所以想要看到更有趣的样子,然后拿着手术刀将我凌迟呢……
在这种情况下,人类总是不得不怀揣着最大的恶意来揣摩他人的。
比如说,我之前就曾用狛枝档刀子,当时压根没想过他的死活,更之前也动过把狛枝和神代捆在一起放任让他们被门外的乱箭射中的心思。但是,他们也都曾暗搓搓地想要陷我于可怕的境地。
这种情况下,情愿他死,好过我亡,没什么错吧……
而且我没有真的想杀人,我当然知道杀人不是好事,也绝不支持这种事……杀人简直罪大恶极,杀人者连畜生都不如。
我就是这样真情实感地认为的。
现在我跟狛枝又暂时达成了共识,此刻我有点想念他了。如果他在的话,至少他还能扛着我逃出这里。
“真是报应啊,没想到你长得丑就罢了,连心也丑陋得一塌糊涂。”
对方微笑起来的模样并不显得可爱,就像是饱含着毒汁盛放的冶丽花朵般,既脆弱又恶毒,既美丽又冷淡。总的来说,他原本就长得像个女孩一样秀丽,现在微笑的样子就像是神话里自恋的水仙花少年,让人忍不住想要恶毒地诅咒他。
“你凭什么说我的心很丑陋。”
他连我的心都污蔑,这人真是可恨极了。
“你自己清楚。”他瞥了我一眼,“好歹那家伙还愿意护着你,你却直接把他往刀子上送,你的心还不算黑啊。”
“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故意想要害他!”
我敢发誓,我绝不欺骗自己,我从没想过要害死狛枝。
就算他种种扭曲的矛盾行为,令我觉得他实在令人恶心,我也没想过要伤害他。
如果我真的要伤害他,我早就可以做到。
我并非那样恶毒的人,自然要大声反驳。
“哦,是吗。我只是说说而已。”他收敛了微笑,重回了冷淡的模样,“既然你不是什么恶人,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还一脸对江之岛盾子狂热的样子?”
“我的记忆不是自己的,这记忆的主人对江之岛盾子很狂热,觉得是江之岛盾子给了她希望。所以我大概是受到影响了吧,其实我连江之岛盾子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是什么人都毫无了解,所知道的只有她是个自称为绝望化身的少女。”
他的脸上带了几分嘲讽般的微妙神色,漂亮的黑色眼珠中仿佛浮起了淡淡的水雾,
变得沉郁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江之岛盾子是个内心与外表同样丑陋的,无可救药的家伙。她可不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希望,才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能够给人希望的家伙。她能够做的、她会做的、只有不断、不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松田亲亲,你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唉呀,背着女朋友在别的女孩子面前说女朋友的坏话什么的,啊呀,这是什么展开啊?!噗噗噗~话说,松田亲,接下来是女孩子聊私密话题的时间,你该把这里留给我们了哦,千万不要做着没有情调的事,赖在这儿不走哦。噗噗噗噗噗~”
毫无预兆地,没品又张狂的笑声在寂静的墓室中响起。
我循声望去,一个少女从天而降般地从墓室顶上打开的暗门中落到了墓室正中雕像的背上。
她有一头透着淡蜜色的乱蓬蓬的金发,闪耀着玫瑰花般健康光泽的肌肤,狭长而冷然的淡蓝色眼珠,挺直纤秀的鼻梁上有几粒可爱的雀斑,穿得乱糟糟的制服上衣,大大敞开的领口,短得让人认为她脑子有病的短裙,以及从裙中延伸出来的两条纤细笔直的双腿。
大笑着的少女——
她是江之岛盾子,不知为何,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来。
而一直等待着她的、她的男朋友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合上漫画书,连一句话都没说,甚至两个人连视线都没有交流,松田君就带上了漫画离开了这间墓室。
见到江之岛盾子的瞬间,我的心犹如冻土般宁静、冷淡。甚至有点莫名的失望。
与此同时,一直萦绕于胸中的那股乡愁般的憧憬之情魔法般的烟消云散,流淌于我血液中的对她的渴望瞬间就冷却了下来。
她仿佛也是从我眼中读到了我的失望之情,露出了似乎觉得很有趣般的神色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