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城的大人们听到叫声都打了个寒战,赶紧跑出来看自家的小孩是否安全,夏母早已听出声音是流星的,手中的碟子啪地摔到了地上,疯了似的往声源处跑去,卫生间的林母也吓了一跳,顾不上用吹风机整理一下滴水的头发,就出来了,看见林佑铭不在,也慌慌张张地往声源处奔去。
一时间,瑶城的大人们都闻声而动,往那间废弃的破楼奔去。他们到了后,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小流星早已经痛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她的头上是一片模糊的血肉,一看便知是被硫酸烧坏了,旁边的柴堆里,小佑铭吓得抱着双腿,蹲在那里,瑟瑟发抖。
夏母疯了似的,只顾抱着嘴里不停喊疼的小流星哭天抢地,还是理智的村友邻居赶紧张罗着找了辆车,把流星往县城最近的医院送,林母也抱了佑铭一路跟着去了,夏流星的爷爷奶奶都年纪大了,且尚在病中,于是,他们只通知了夏父从奶奶呆的那家医院赶到流星住的这家医院。夏母一见夏父到了医院,就埋在他肩头大哭起来:“都怪我,没有看好她,怪我呀!”夏父听说了情况的严重,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医院里各种消毒水,药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刺得人的神经异常敏感,穿白衣大褂的医务人员在走道楼梯间繁忙穿梭,林佑铭虽然年纪还小,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了,他从没见母亲这么严肃过,一脸担忧的神情,所以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害怕地呜呜地哭起来:“嘤嘤,嗯嗯,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嘤嘤。”
夏母猛地抬起埋在丈夫肩膀的头,怒目而视,吼着林佑铭:“你个小杂种,你给我闭嘴!要是我女儿有一点事,我就让你给她陪葬!”
林佑铭被吓得哭也不敢哭,只能憋着气在那里呜呜咽咽,林母听见夏母这样说,边安慰着儿子,边气冲冲地回应道:“老板娘,你怎么这样吓唬孩子呢?”
“我才不是吓吓他而已!就是你儿子,害得我女儿现在这样!” 心里的怒火成了她现在的唯一支撑,夏母作势就抬起胳膊冲林佑铭的小脑袋打下去,林母根本来不及反应,夏母就已经到了面前,“啪”一声脆响,一巴掌甩在了小男孩左脸上,一众乡亲们赶紧过来使劲拦着夏母,才免于小佑铭受更多的惊吓。
林佑铭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挨过打,这一下受了惊,“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吓得直往母亲怀里钻,似乎牛鬼蛇神就在他眼前似的,浑身又开始发起抖来。
手术室的灯在长而昏暗的走廊里明明灭灭灯,亮了有好几个小时,当夏流星满头缠满了纱布从手术室推出来时,夏母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嘴里一遍遍地哭诉着:“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造孽呀!”还是夏父虽然心里也痛苦得像有人挖了他的心肝,还能撑着点理智询问医生情况,主刀的医生摘了淡蓝色的口罩,语气平静带点惋惜地说:“幸好烧伤的面积不大,我们已经为孩子清洗了伤口,做了包扎,只是她头皮上的部分组织都被烧坏了,目前的医学水平还没有发展到能够给她修复,所以烧伤的那块会留疤,也不会再长头发。”
夏母一听就哭得更加没有理智了,她看着病床上的女儿,才半米高,莲藕胳膊莲藕腿儿的,她还那么小,怎么可以就这么命苦?她心底的声音在不停地重复:“女儿还这么小,头顶着一大块丑陋的疤痕,以后怎么嫁人?哪里会有男孩子看上她呢?”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管不顾地就扒开拦着她的乡亲们,满嘴里骂着:“小兔崽子,都是你的错,你毁了我女儿的一生,你还我女儿的一生来!”
然而,长长的椅子上早已没有了林佑铭和他母亲的影子,夏母不由得叫喊起来:“你们给我躲哪里去了?小杂种,你给我出来!”医院里顿时都回响着她的骂声,好几位护士赶来劝阻——医院不可以喧哗,否则会打扰了其他病人休息。
“妈妈。”一声萌萌的呼喊让夏母冷静了下来,她奔到病床前,不再是声色俱厉的样子,而是满脸温柔的神情,抚摸着女儿娇小的脸庞说:“妈妈在呢。”
看到女儿脸上的纱布,她的心里就不免一阵一阵地痛,无比自责,若不是她不小心,没有看好女儿,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愧疚,心疼,爱怜,各种情绪带着她的眼泪扑簌而下。
一旁的护士安慰道:“孩子才做完手术,先送回病房休息吧。”
夏母点头答应着,又忽然转头对丈夫说:“你赶紧回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跑了,不能让咱们流星白遭了这个罪!”夏父于是慌乱地回了家。
慌张回到民宿的夏父发现肇事的母子俩已经将行李收拾一空离开了,柜台上只留了十万元现金和一张纸条——我们很抱歉,这是补偿的医药费。他气得胸口像被棉花塞住了,想起女儿头上裹着纱布的样子,愤愤然咽不下这口气,问了夏母关于这对母子的一些信息,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了点路费,就赶往海市找这对母子理论去了,他对夏母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给咱们女儿讨个公道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夏母一直在医院守着流星,可是等到她可以出院了,也不见夏父回来,甚
至也没有半点消息送回来,她也无法给他打个电话去,担心他是否出了什么事,再看着小流星头上拆了纱布后的那块触目惊心的粉红色的伤疤,气愤难当。女孩子的容颜等于女孩子的半条命,有人夺了她女儿半条命,怎么可以让他们留下十万元就心安理得地逃之夭夭,于是她便将女儿留给隔壁民宿店的老板娘代为照顾几天,让爷爷这几天仍然留在医院陪奶奶,说她要出门一趟,自己也去了海市。
火车在崇山峻岭间颠簸了一天一夜才到达了这座靠海的发达城市,夏母靠着四处打听到的那点信息,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才终于摸到了林家在海市的住处。林家住在名扬大学旁边的小区里,从小区的灰砖围墙可以看出它有些历史了,这是早年修来分给名扬的教授们的住房。小区的保卫看夏母穿着不像住在里面的人,就将夏母拦在了大门外,夏母在门外破口大骂了一阵,丝毫不见任何动静,只得在门外守着。
等林母出现在小区门口时候,夏母早已抢了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开始嚷嚷:“你儿子用硫酸把我女儿的头烧成那个鬼样子,你就带着你的小杂种逃回来躲着!我今天就是要来讨个说法回去!”
林母头皮吃痛,尖叫连声,跟在她身后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和门卫都来帮着拉扯二人,脸都憋得通红,废了好大的劲才将死死拽住林母的夏母拉开,林母就指着夏母喊:“你们这些野蛮人!我走的时候已经留了十万元给你们做医药费的补偿!前几天你丈夫又到我丈夫单位吵吵闹闹,让我们鞠了躬道了欠,还拿走了二十万元!你现在又来这样吵闹,你真当我们家成冤大头了啊?”
夏母听说丈夫来过了,可是想到他并没有回去,时间推算上根本不应该,于是担心起丈夫是不是出了意外,便在一遍伤心地哭起来,林母指着夏母对保安说:“你看见了,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绝对不可以让她进来!”说完转身便要回家。夏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绝对不能让她离开,否则就抓不到他们了。她抓着女人的胳膊,恶狠狠地说:“我老公来过为什么没有回家?你们别想这么糊弄我!”
那个跟在女人后面的朗眉星目的男人说道:“这位大姐,我们家孩子闯了祸,是他不对,我听他妈妈说了这件事,已经狠狠地教育过他了,您丈夫确实已经来过我们家了,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回家,我们也不清楚,这样吧,我这张卡里还有5万元的积蓄,这已经是我们家最后的一点钱了,密码写在背面了,你拿去,当是我们再追加的一点补偿,除此之外,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道歉了,意外已经发生了,我也不能让你将我儿子的头也用硫酸烧毁了来让你解恨不是?”
男人把卡放到夏母手中,就带着女人进门去了。
夏母愣怔在门口,想着男人说得也对,她到底能够讨个什么说法呢?除了金钱的补偿,她难道还能要求将那个小杂种的头也用硫酸烧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恨,似乎只能这样痛苦滴咽下去了。
她颓废地坐在门卫处的石阶上,不安地焦虑起丈夫的安危来,总觉得有种更加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