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着一边的椅凳颤巍巍的站在那里,看着对面坐在案台前的邢荒伸手拔出胸前的钢刀,额上虽不断的冒出汗珠可是他却忍着疼痛面上依旧一派温柔的问:“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些事。千夏,这七年来你到底是以一个什么样的模样来看待我,是主子?救命恩人?还是心爱的人?”
他此刻说的这些话对我没有意义,可是这个人他大概并不晓得这些,他不晓得我无意前去解释。
摇了摇头,整了整分外颤抖的声音,声音一沉我抓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双手护在前胸抑制住不堪的哭腔缓缓道:“什么都不是,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很多年前我一直都有个梦,可是杀手不允许有梦这种东西,后来我去溶河寻你,我们在潞河住下,那时候你说你要回到凉石城,你说你要娶我,你不晓得对杀手来说这是件多么令人感动的事,可是邢荒,你骗了我,你最终还是骗了我……”
他始终骗了我,骗我说爱我,却又不要我,他哪里晓得我本便是将死之人,将死的时候能够爱一个护一个人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可是他背叛了我们的爱情,因为母亲的离世不得不返回都城,因为事迹败露,不得不娶了旁人,他总有他的理由,而我总在寻找原谅他的理由。
靠在背椅上,邢荒用尽全力没有丝毫忏悔同悔恨只有无像是嚼了千遍的珍馐一样,已然变得索然无味,他说:“你说的没错……你说的是对的,千夏,我负了你,你应该这样做,很久以前你就应该这样做。”
那是我所能听到的邢荒最后的话,我撑着过于恐惧的身子跌跌撞撞分外艰难的走出书房,再顾不上大敞着房门的我听到身后邢荒轰然倒下的声音,明明手刃了无数生命,可是内心还是恐惧的叫人觉得可怕,是我变得软弱了,还是身中剧毒的缘故?那时我想不得许多,唯一能够做的只有一边劝阻自己莫要回头,一边催促自己快些离开,每走一步身子便发出像是要撕裂一般的疼痛,我分外艰难离开的时候正巧撞上府中巡夜的小厮。
火红色的灯笼晃得我眼眶子生疼,而那顺手搀扶住我的小厮言语却不肯定的一边边询问我是否无事。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许许多多片段,有七年前我第一次入府时的青涩,有第一次执行任务却被偷袭的狼狈,有他教我识字念书时的温柔,也有他啰啰嗦嗦为我包扎伤口时眸中的心疼,我十八岁时进入太子府,如今我二十三岁了,可是那个人却从未有过什么改变。
“姑姑?”
姑姑?是了,那是府中下人对我的尊称,可终究我只是姑姑,太子府中诸多管事婆子中的一位罢了。
脸色一顿,对面小厮的小厮略带疑惑的换回我的神智。
强压了压心头那厮沉重我推开那人抬脚走出几步的时候却心中一痛,声音缓缓地。
“方才太子说身子不大舒服,你去请个御医到府为太子瞧一瞧。”
从前我从不觉得自己几时是温柔的,这就像我从不曾想过自己几时会学会怎样爱一个人一样,五年前我做了芳实的婢子却重新被锻炼为一名杀手,杀手刀口舔血,举起刀的时候便应当学会了衡量生命的重量。
身后小厮似懂非懂的听了我的话离开,我却着急的两步并做一步匆匆忙忙的离开。
翻上房顶的我站在高处瞧着芳华苑中枯死的老树,瞧着蕙菃阁中通明的灯火苦笑,那颗槐花树是五年前芳实开玩笑般种下的,两年前由一颗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槐花树是被我一把火烧死的。
蕙菃阁中终于有人进进出出,方才那名探夜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走进又走出,将这一切瞧着的我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翻过屋檐小心离开了太子府。
刺杀太子,离开太子府,这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事,这是我这二十年来唯一一次自己做主的事情,这也是一件足以颠覆西凉朝政的事情,所以若是后来被追杀,若是被追杀也是分外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心的攀着墙外的老树缓缓落地,我瞧了瞧两旁并无人烟的道路后,不自觉得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转过小巷,掩入一片无人的巷尾中,心头含着一丝焦躁不安,当我在漆黑的街道落脚的时候这才将满心的紧张坦然放下,而这么做的结果便是驱使着行动的腿脚无力的瘫软,然我却已顾不上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