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间还是桃花盛放一片秋色,这里的桃花永开不败,连枫树的叶子也似乎永远落不完。
朝阳已经在烟云阁外苦苦守候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前,忘川突然晕厥,他不敢耽误,决定送她回到天庭,请太上老君救治。可是魔域精灵花却突然从碧玉葫芦里窜出,出其不意地将他打伤,卷起忘川便跑。朝阳急忙追赶,谁知一追就追到了两地间。
魔域精灵花顺利地进入了两地间,他却被两地间的婢女们打伤擒住送到了桃夭面前。那时,桃夭一袭桃色长袍,苍白面容,侧坐榻前,正专心地为榻上的忘川把脉,魔域精灵花则立在榻边一张檀木矮柜上,貌似望着忘川,甚是关切的模样。
朝阳见状,心中诧异,叫了声:“小川!”话音未落,已被身后两个押着她的婢女同时出掌打在腰上,痛得闷哼一声,险些扑跪下去。
桃夭幽幽开口:“我诊病之时,最讨厌有人聒噪。”
朝阳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问道:“你在救小川?”
桃夭说道:“你尚未负她,我岂会让她就这样睡过去。”
这话没头没脑,朝阳很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后来青丘的那一场婚礼上,忘川将无痕剑狠狠斩向他眉心的刹那。
然而此刻他关心的只有忘川——桃夭在救忘川。这个人的医术他领教过,的确奇异卓绝,可冠六界,只要他肯出手,一定能保忘川平安。
朝阳这样想着,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然而很快,他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因为桃夭忽然皱了皱眉,苍白脸色不太好看,又忽然站起身来,将忘川抱在怀里,转身便往屋外走。魔域精灵花急忙跟了上去,看形容很是担心。朝阳想要跟上,却被身后两个婢女制住了,便唤道:“小川!桃夭,你要带她去哪里!”
桃夭没有回答他,没有人回答他。他被关进了一间漆黑的地牢。
半个月后,婢女云罗将他放了出来,说桃夭正在烟云阁为忘川治病,准允他在阁外守候。
他一守就守了整整一个月,桃夭没有出来过,魔域精灵花也没有出来过,也没有任何人进去过。他好几次等不下去了,想要硬闯进去,都被烟云阁外强大的结界挡住。他担心忘川,不能离开,两地间的侍从似乎也没有打算让他离开。
算算时间,已是正月,月初,天上无月,只几颗疏星点缀在青黑苍穹,烟云阁里依旧亮着几点淡青的琉璃光芒。朝阳遥望着那琉璃光芒,深深地叹了口气,忧愁而悲伤,转身将玉笛横在唇下,吹起了忘川最喜欢的那一曲不知名的曲子。身畔老枫红如朝霞,枫叶一片片落下。
夜已很深,他真怕,真怕这一夜又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过。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小川是神,是六界最尊贵的神,神是超越了生老病死的,她不该生病的!在魔界受的伤明明也都好了!这究竟是为什么?那晚她说的话那样奇怪,似乎对此早有预料……难道是命定劫数?
不,这不可能……否则,天帝怎么会……
或者,天帝本就知道,所以才答应……
“你的笛声乱成这样,真是聒噪得很!”
冷幽幽的嗓音突然自身后响起,朝阳心头砰的一跳,急忙转过身去,只见溪水那面,白玉桥头一抹粉色影子,漆黑发丝,苍白容颜,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憔悴之意,眉心一记烈火似正在腾腾燃烧,正是桃夭颤巍巍地立在寒凉暗夜。
这样的桃夭,他从未见过。
一道凉气自脚心窜至脑门,朝阳心中一寒,似是已明白什么,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良久,才敢开口:“小川……她怎么样了?”
桃夭嘴角微动,淡淡地瞧着他掌心玉笛,涣散眸色里难辨表情,嗓音苍凉幽寒:“这笛子是浅浅的笛子,那曲子也是浅浅的曲子。你吹出来的笛声却实在难听。”
朝阳的心乱成了一团,急忙赶上几步,颤声问道:“小川怎样了?”
桃夭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淡淡地瞧着他:“你很爱她?”
朝阳急道:“是!我问你她怎么样了!”
桃夭依然淡淡的:“很爱是多爱?可以付出生命,还是可以毁灭世界?”
朝阳没有心思听他啰嗦,放开步子绕过他身侧,往烟云阁跑去,却再次撞在阁外强大的结界上,任他拼尽全力也冲不进去,直到被结界反噬逼成重伤,喷出一口血来,才绝望地萎顿下来。他一步步走到桃夭面前,愤怒已消尽,用几近乞求的语调说:“我要见她,我要见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