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山

这是一场赌博。

桃夭相信自己一定会赢,因为他是妖;并且笃定百陌一定会为忘川治病,因为他是仙。

妖可以为了自己放弃一切,牺牲一切,利用一切,但是仙不能。

这就是神和妖的区别,是那永远不可能同归的殊途。

正因为那殊途……哼!

他的确赢了,至少基本算是赢了。可终究他低估了百陌的脾气,更低估了百陌对他的仇恨。

百陌退了一步,却附加了一个条件。他要一样东西——茏薰草。

蓬莱公主百合命犯孤星,乃应劫而生,降生之时,魂魄被天雷击中,打散了一半,因而生来便心智不全,且活不过千岁。

茏薰草有敛聚魂魄之效。

大红灯笼里照出温馨喜庆的光,映红了百陌雪白的须发,一双雕刻般的眼睛也泛着殷红,眸中神色坚定如铁。他说:“你也可以不去。没有茏薰草,百合等同废人,既无希望,本仙也不怕倾尽全力与你斗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修长苍白的手指握住扇尾,桃夭将手中折扇徐徐合拢,说:“我去!”

他招出魔域精灵花,丢到忘川床头,嘱咐道:“好好照顾她。谁敢对她不利,你就吃了谁。若是抵挡不住,你就先吃了她。总之,决不能让她死在旁人手里。”

魔域精灵花表示非常明白。

走出房间后,朝阳向桃夭道:“这可能只是百陌的缓兵之计,若我们离开之后,他便去东海接回百合公主,我们手中没了筹码,小川岂不危矣?但桃夭大人能搅乱六界,棋艺一定不会这般差。百合公主早已不在东海了罢?”

桃夭从容摇开折扇,微微一笑:“她会喜欢两地间的,云罗是个极好的向导。”

朝阳点头:“我很好奇,魔域精灵花反噬小川,为何却会听你的话,你们之间有何前缘?”

桃夭道:“你和浅浅尚未成亲,那灵儿与你便毫无关系。”

朝阳道:“成亲?它和小川……”

桃夭打断他,说:“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能不能活着回来。”

茏薰草生长在六界之滨的巨兽山中。巨兽山高危入云,巍峨磅礴,山中藏着巨兽千头,皆是上古神奇物种,凶残至极。

茏薰草乃六界神物,不仅能聚合灵魂,亦能活死人、生白骨、永葆青春、倍增法力,效用无穷。想要得到它的人不计其数,所以来闯巨兽山的人也不计其数,不过还从来没有人活着来也活着离开过。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大罗神仙,都无一例外的变成了巨兽们的下爪美餐。

到达时,是两日后的黄昏,漫天晚霞,夕阳从山边照过来,映得半片山崖红彤似火,春未深,草木尚未扶苏,枯枝落叶堆积,残阳之下,一片凋零景象。

粉袍扫过枯叶,桃夭稳稳走近几步,盯着磅礴巍峨的巨兽山,说:“茏薰草就长在此山之心,一路山关卡凶险。第一关叫色相阵,阵中美人无数,环肥燕瘦,清纯妩媚,应有尽有,且空气里悬浮着迷幻奇香,能令入阵之人色性大起,犹如服了世间最烈性的春药。闯阵之法极其简单,只要能克制色性,做到美人坐怀而不乱即可。当然输起来也很容易,只要色心一动,便会立即被怀中美人吸食得血肉不剩。听闻连灵魂也会被吃掉。”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朝阳,眸子里浮起嘲弄笑意,“这一阵就留给你去闯吧。你既至爱浅浅,一定能为她守身如玉。”

朝阳没有理会他的取嘲之意,问道:“你呢?”

桃夭一本正经,说:“食色性也,且我为妖,又未修禁欲之术,过不了这一关。”

朝阳道:“我是问,这一关过后,桃夭大人还需要我做什么?”

桃夭道:“什么都不用,你只要守住这一关。茏薰草我去取。”

朝阳明白,在桃夭面前,以他的法力也的确无力帮助更多,颔首道:“小心。”

桃夭忽然唇畔一牵,笑得邪魅:“我若活着出来,浅浅便可得救;我若死在里头,六界便可暂得安宁。二者于你,皆是利大于弊。操什么心。”

朝阳道:“无论你有怎样的计划,这一次,我都衷心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夕阳在山头一闪,桃夭冷哼一声,幻出桃染剑,飞至半空,朗声喝道:“山中妖兽听着!桃夭来取茏薰草了!”双手紧握剑柄,对准巨兽山一剑劈下,剑光如虹,惊天动地。

三天后,巨兽山轰然倒塌,烟尘万丈。

桃夭从正在倒塌的巨兽山中飞掠而出,怀揣茏薰草,紧咬牙关,一手握着桃染剑,一手提了晕迷的朝阳,踏上墨染扇面,破风而去。

第一次,桃夭发自内心地佩服了蓬莱仙岛的医术,短短几日,百陌便诊出了忘川之病。然而桃夭也真正生出了要彻底毁灭蓬莱仙岛的念头。

百陌放好手中银针,擦了擦手,以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说:“她没什么大病,只是心里被人种下了相思咒。此咒无形无踪,平日里对寄主毫无伤损,唯独动不得情。一旦动情,便会气滞心痛,情越深,痛越甚。”他

看向桃夭,面上浮起嘲讽之色,“她如今不过是情根深种,痛得昏迷了而已。”

桃夭将掌握成拳,眸色凌然森寒,扫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么?”

百陌面上的嘲讽之色却更浓了,浓得都笑了起来,说:“哦?你是说本仙不该语带嘲讽?那本仙该当如何呢?同情你?可怜你?还是假装不知,以便桃夭大人自欺欺人?”

桃夭的眼睛里燃起了火,苍白脸颊上泛起了妖冶血色,仿佛陡然间蓄积了想要毁灭一切的愤怒。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半晌,紧握得指骨发白的拳头一点点松开了,妖冶透红的唇畔竟绽出一抹浅笑,他徐徐上前两步,抬起苍白的一双手,修长手指落在百陌的胸口上,仔细帮他理了理衣领,问得云淡风轻:“谁下的咒?谁能解咒?”

百陌冷哼一声,推开他的手,狠绝地盯着他,眸色铮铮,大义凛然,一字一字地说着答案,短短的几个字竟被他说得痛快淋漓,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剑,能狠狠地刺进仇人的心窝里。

答案是:“地母娘娘。”